切尼留下来跟屈劳帕说话,其余人在切尼夫人带领下排着队到车站去。

法国侍女看见这伙人闯进来竟高声尖叫起来。哈维一言不发让康斯但塞所有的风光展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也同样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印花的皮革,银子的门把子和扶手,丝绒车壁,上等板玻璃,镍的、铜的、铸铁的装饰,以及内陆的稀有木材。

“我早就跟你们锐过,”哈维说道,“早就说过。”这句话算是对他过去所受委屈最好的回答,事实摆在面前,你们就看吧!

切尼夫人宣布要请大家吃饭,而且似乎为了朗杰克以后在他的寄宿舍里讲起故事来一无欠缺,她还亲自侍候他们吃饭。这些人习惯于在大风大浪中围着一些小小的桌子吃饭,所以吃起饭来特别规矩也特别干净,切尼夫人不知道这一点,因此非常惊奇。她巴不得有一个像梅纽尔这样的人做酒饭的管家,在易碎的玻璃器皿和考究的银器中竟能这样悄没声儿地举止自如。汤姆。泼拉特想起了‘俄亥俄号’上那些重要的日子,一些跟军官们一起吃饭的外国要人在饭桌上多么讲究规矩;朗杰克因为是爱尔兰人,善于谈天说地,很快让大家无拘无束起来。

父亲们在“海上号”的船舱里抽了一会儿雪前以后,便相互有了了解,切尼很清楚他是在跟一个不能提起钱的人打交道,同样他也清楚,屈劳帕所做的一切也决不是钱所能报答的。他早就有了自己的意图,正在等待时机透露出来。

“我并没有对你孩子做什么事,更别说是专门为他做什么事了。我只是让他干点活,教他如何使用象限仪,”屈劳帕说。“数字方面我儿子就是有两个脑袋也赶不上他。”

“顺便问问,”切尼很随便地回答道,“你对你的孩子有什么打算?”

屈劳帕取下嘴上的雪前,对着整个船舱挥了一圈。“丹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孩子,他想些什么也从不让我过问。我不再干的话,他可以接管这条船。

他现在并不急于离开我们这个行当。这点我知道。”

“嗯!你到过西部吗,屈劳帕先生?”

“有一次坐船最远到过纽约。我没有来过火车。丹也跟我一样。对屈劳帕家的人说来,走海路就够好了。我走海路几乎去过所有的地方,当然,都不是专程去的。”

“要是他需要的话,我可以让他一直走海路,直到他当上一个船长。”

“怎么回事?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一个铁路大王。哈维是这样跟我说的,那时我判断上出了错。”

“我们谁都难免犯错误,我还以为你或许知道我有一个运茶叶的航运公司,都是一些快速的大帆船,从旧金山到横滨,六条是铁船,每条一千七百零八吨。”

“那孩子也真是的!他从来就没提起过。要是他说了这点,而不说铁路上的专列和小马拉的马车,我也许就会仔细听了。”

“他也并不知道。”

“我看在他的脑子中一定以为这是小事一桩,所以不必记住。”

“不,今年夏天我刚得到——掌管格林埃姆货运公司——以前这家公司属于摩根和麦克奎特。”

屈劳帕坐在炉灶旁,身体瘫软下去。

“天哪!我怀疑我被彻头彻尾愚弄了。啊呀,费尔。埃尔哈特就是六年以前,不,七年以前从这个城市里出去做事的,现在他是‘圣。乔赛号’上的大副,他那条船的船期是二十六天。他的姐姐现在还住在这儿,她还老把他的来信念给我的女人听呢。你买下了格林埃姆公司的货船?”

切尼点点头。

“要是我早知道,我当即就把‘海上号’飞快地驶回港口来啦。”

“也许那样对哈维倒没有多大好处。”

“早知道就好啦!他只要提到那家该死的公司,我早就弄懂了是怎么回事。我再也不坚持我的判断了,再也不啦。那些货船造得都很好。费尔。埃尔哈特是这样说的。”

“我很高兴听到来自这方面的介绍。埃尔哈特现在是‘圣。乔赛号’的船长。接下来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愿意把丹借给我一两年,让我们看看,我们能不能把他培养成一个大副。你愿不愿意把他托忖给埃尔哈特?”

“把一个不成熟的孩子交给他那是一种冒险。”

“可我知道一个人为我做了很多事情。”

“那是两码事。现在你瞧,我并不因为丹是我的亲骨肉特别推荐他。我明白纽芬兰浅滩的渔船跟快速大帆船不一样。不过他要学的东西倒也不多。

他会掌舵,要我说的话,比哪个小伙子都强。至于别的方面我们也仿佛天生就是这块料;我就希望他将来在航海方面不要太差劲。”

“埃尔哈特会照管的。他可以先作为水手跑一两趟船,然后我们把他放在担当更多责任的位置上我看这个冬天他还跟你出海,到了春天我会让人早些来接他的。我知道在太平洋上航行路途更加遥远……”

“呸!我们屈劳帕家人生在海上死在海上,一生一世都在围绕地球的大海大洋里闯荡。”

“不过我想让你知道,我说这话是当真的,任何时候只要你想见他,告诉我一声,交通由我来照管,不要你花费一分钱。”

“要是你想跟我走走的话,就到我家里去一趟,把这件事跟我女人说说。

我稀里糊涂判断上出了那么多错,似乎总觉得这件事不像是真的。”

他们一起到屈劳帕那幢价值一千八百美元镶蓝边的白屋去,前院里有一只“退休”的平底册,里边种满了旱金莲花,屋里有一间装上百叶窗的客厅,那是一个海外奇珍异物的博物馆。客厅里坐着一位高大的妇女,沉默寡言却显得十分庄重,只是跟所有那些在海边遥望亲人归来的女人一样,眼睛不大明亮。切尼向她讲话,她虽说是应和着。却显得很消沉。

“光是我们格罗萨斯脱一年就丢掉一百多条命,切尼先生,”她说。“一百多条命呀,小伙子跟上了年纪的都有。要是海是活的,听得懂我的话,我真想跟它说我恨它。上帝把它造出来不是为了人在它上面抛锚的。照我的理解,你的那些船是直接开出去,又直接开回家的吗?”

“风向允许的话,他们沿途并不停留,准时回港或提前回港我给奖金。

茶叶在海上耽搁不起。”

“他小时候总玩开店的游戏,那时候我多么希望他将来真能开店。可很快他能划平底般了,我就知道我的这种想法无法实现了。”

“它们都是些横帆船,太太;铁壳的,造得很结实。我听说,费尔的姐姐收到费尔的信都读给你听过,这些信你还记得吗?”

“我知道费尔从不说假话,不过他也喜欢冒险(大多数在海上为生的人都喜欢冒险)。切尼先生,要是丹觉得合适,他可以去,不必管我。”

“她就是看不起海洋,”屈劳帕解释道,“而我呢,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算礼貌,要不我看我会好好谢谢你的。”

“我的父亲——我的大哥——两个侄子——我的二妹夫,”她说着,垂下头用双手抱着,“大海把他们的性命都要去了,你叫我怎么去喜欢大海呢?”

丹不消跟他说三言两语,便明白了这件事而且快快活活接受了下来,切尼这才放下心来。确实这个建议意味着对他所向望的一切东西都打开了一道平坦和可靠的道路,但是丹想得更多的是能居高临下望着宽阔的甲板和观光更多遥远的港口。

切尼夫人跟梅纽尔私下里谈了救哈维的事,可是跟他有些事很难解释清楚。他似乎对钱没有任何欲望。在再三劝说下,他说他可以收下五块钱,以便买样东面送给一个姑娘,此外“我挣钱轻而易举,不愁吃,不愁没烟抽,干嘛我还要收钱呢?不管我愿意不愿意,你一定要给我?嗨,你说什么?那么你就给我钱吧,不过得换个方式。你想给多少就给多少吧。”他把她介绍给一个不讨人喜欢的葡萄牙教士,那个教士有一张生活艰难的寡妇名单,那名单简直跟他的黑袍法衣一样长。切尼夫人是坚信自己教派的教徒,对别的教派的教义并不同意,不过最后还是对那个皮肤黛黑值得尊敬的小个儿教士表示了尊敬。

梅纽尔是教会忠实的信徒,所有为她的仁爱所表示的祝福,他都觉得也是对他的祝福。“这下我就太平无事了,”他说。“六个月里,我有了很好的赎身,可以赦兔我的罪孽了。”于是他走开去买了块围巾,准备送给目前的女朋友,同时也让别的一些姑娘都伤透了心。

萨尔脱斯伯伯带着宾到西部去,下一个渔汛不准备出海了,他没留下地址。他对那些有奢侈浪费私人列车的百万宫翁很不放心,担心他们会对他的伙伴瞎管闲事。到内陆去走亲访友,等到海边没事了再回来这是上策。“宾,你说什么也不能让有钱人收养去,”他在火车上说。“要不我把这个棋盘砸碎在你的脑袋上。要是你又忘了自己的名字——你的名字叫勃勒特——你就记住你属于萨尔脱斯。屈劳帕。你就坐在这个地方别动窝,等我回来。那些眼睛从肥肉里鼓出来的家伙,跟《圣经》里的描写一模一样,你千万别去跟他们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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