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亿万富翁不管他有多少个人烦恼和伤心的事,他和其他工人一样,也还得干工作。哈维。切尼,说的是那个老哈维。切尼,六月来到了东部,去看望一个精神完全垮掉已经半疯的妇人,他日夜都梦见自己的儿子淹死在灰色的大海中。他让一大堆医生、训练有素的护士、专搞通讯的女人甚至一些进行信仰医疗的伙伴围着她转,可是这些人全都对她没有办法。切尼夫人依然躺在床上呻吟个不停,再不就是跟任何愿意听她说话的人谈她的儿子,一谈就是一个小时。她已经没有了希望,而且谁也无法使她怀有希望。她所需的一切只是要别人担保在水里淹死并不痛苦,她丈夫不得不时刻守在她身旁,不然的话,她真会去做这种实验的,老哈维。切尼对自己的悲痛很少提及,有一无他偶然翻了翻写字台上的日历,才发觉他几乎不了解这件事情对自己究竟有多大影响。“这样下去可怎么办?”

在他的脑子深处过去总有一个愉快的念头,那就是总有那么一天他把事事都处理妥了,孩子也大学毕业了,他可以信托孩子,引导他进入自己的事业。他像一些整天忙忙碌碌的父亲一样,说服自己,到那一天孩子便会马上成为他的伙伴,合伙人和同盟者,接下来就一起工作几年,轰轰烈烈千一番,让老年人冷静的头脑去支持年轻人的热情。可现在孩子死了,掉在海中淹死了,就像切尼一艘运茶叶的大船上一名瑞典水手一样;自己的妻子也快要死了,或者甚至比死更糟;而他自己也陷在一大堆妇人、医生、侍女和看护之中无法脱身,随着妻子那些可怜的没完没了的奇思怪想和一天一个新花样而终日忧虑,忍无可忍还得忍着,一筹莫展,根本无心去对付事业上的众多敌人。

他把妻子带到了圣迭戈,那儿他有一幢新的邱宅,设备还没有齐全,妻子和她的那帮人占了豪华的一侧,而切尼住在游廊上一间房间里,有一个秘书和兼任电报员的打字员和他在一起,一日又一日疲于各种事务:西部四条跟他利益有关的铁路有一场运费之争;他在俄勒冈的木材基地,一场毁灭性的罢工越演越烈,而加里福尼亚的州议会,不喜欢州里的制造商,正准备公开反对他。

往常一有挑战,他就立刻挺身而出,进行一场灵活而毫无顾忌的战斗。

如今他无精打采坐在那里,黑色的软帽压得低低的,快遮住鼻梁了,他那魁梧的身体缩在宽松的衣服里,眼睛不是盯在自己的靴子上,便是盯在港湾中的中国舢板上。他一边打开星期六的邮件,一边漫不经心地应和着秘书提出的问题。

切尼不知道丢下所有的事情脱身出来需要多少代价。他买了巨额的保险,还可以买利息丰厚的年金,到时候在他科罗拉多几处地方和一个小小的社会(那对他的妻子有好处)之间,比如在华盛顿和南加里福尼亚群岛,一个人可以忘掉那种种毫无结果的计划。另一方面……

打字机的嗒嗒声停了下来;那个姑娘瞧着脸色转白的秘书。

秘书把一份旧金山传来的电报递给切尼:

甲板落水,被渔船“海上号”救起。大部分时间在纽芬兰浅滩捕鱼,一切安好。现在马萨诸塞州格罗萨斯脱狄斯柯。屈劳帕家中等候汇款或指示。妈妈身体可好。哈维。切尼电。

那位父亲让电报飘落在地下,把头靠在写字台的益校上,粗重地喘着气。

秘书连忙去把切尼夫人的医生请来,可医生跑来一看,切尼却在房中踱来踱去。

“你怎么——怎么认为?是不是真有可能?这里边是不是别有用意?我都吃不准了,”他大声嚷嚷道。

“我能吃准,”医生说。“我一年丢掉七千元钱,如此而已,不会晕头转向。”他想起了自己在纽约开业奋斗的事,因为切尼专横的命令,他才丢下诊所做了私人医生。他把电报还给切尼,叹了口气。

“你的意思是你去告诉她?可要是这只是一个骗局呢?”

“你倒说说这样做有什么动机?”医生冷静他说,“那还不一查就清楚。

那肯定是孩子发来的电报。”

冒冒失失进来了一个法国侍女,花了大工资才留住的不可缺少的侍女都这个样。

“切尼夫人说你必须马上就去,她要找你。”

有三千万家财的主人恭顺地点了点头,跟在苏珊娜后面走出去。一部方形的白木大楼梯,顶上传来一个软弱无力而声调很高的叫喊:“什么事?出了什么事?”

她丈夫脱口说出了这个消息,一声尖叫晌了起来,那声音没有一扇门关得住,而且好一会儿在整幢房子里回荡。

“这就太平无事了,”医生安详地对打字员说。“小说里的医学报告要有几分真实的话,唯有说欢乐不会杀死一个人,金西小姐。”

“我懂。不过我们先得千大量工作。”金西小姐生在密尔沃基,说话有些直来直去,她对秘书琢磨得很透,预计到手头要育工作做了。那个秘书正在认真地查看墙上那幅巨大的美国地图。

“米尔森,我们要横穿整个美国。乘私人列车,直达波士顿。你安排一下通讯联系,”切尼走下楼梯大声嚷嚷道。

“我正在这样考虑呢。”

秘书朝打字员回过头去,他们的眼睛相遇了(因此产主了一个故事,不过跟本故事无关)。她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对他的才智不免有几分怀疑。他做了一个手势止她去发莫尔斯电码,就像一个将军指挥大部队投入战斗一样。然后他抬起手米像音乐家那样,掠了下自己的头发,眼睛朝天花板上注视一下,便开始工作起来,而金西小姐白嫩的手指也开始召唤起整个美国大陆来。

“发洛杉矾的K.H.韦德——‘康斯但塞号’是否在洛杉矶,金西小姐?”

“是。”金西小姐一边嘀嘀嗒嗒发报,一边点头,秘书看了看他的表。

“准备好吗?将‘康斯但塞号’私人列车发到此地,安排星期日特别发车,及时与纽约十六号专用线的高级快车相接,下星期二到达芝加哥。”

嘀嗒——嘀嗒——嘀嗒!“你不能安排得更好一点吗?”

“在这些路段上不行。这样吧,从这里到芝加哥给他们六十小时的时间。

他们让一辆到东部去的专列达到这个速度,已经不错了。准备好了吗?同时安排‘湖滨号’和‘密执安南部人’号,带‘康斯但塞号’经纽约中央车站和哈得孙河布法罗站到奥尔巴尼。分别通知布法罗站和奥尔巴尼站。同样安排从奥尔巴尼到达波士顿。我必须于星期三傍晚到达波士顿。要保证畅通无阻。此外,分别电告坎尼大、陶赛和巴恩斯三站,落款‘切尼’。”

金西小姐点点头,秘书继续口授。

“接下来当然要发电报给坎尼夫、陶赛和巴恩斯站。准备好吗?芝加哥的坎尼夫站,请让我的私人列车经由十六号专用线的圣多菲于下星期二下午挂接纽约直达布法罗的高级快车,然后挂接纽约中央车站到达奥尔巴尼站的特别快车——你到过纽约吗,金西小姐?将来总有一天我们会去的。准备好了吗?私人列车于星期二下午由布法罗到达奥尔巴尼,挂接特别快车。接下来发给陶赛站。”

“纽约没有去过,不过谁不知道纽约!”金西小姐把头一甩说。

“请原谅。现在发给波士顿,奥尔巴尼和巴恩斯车站,重复从奥尔巴尼到波士顿的指令。下午三点零五分离站(这个你不必打电报);星期三下午九点零五分到达。这就是韦德要安排的一切事宜。不过看来要惊动所有的站长。”

“太好了,”金西小姐说,非常钦佩地看了秘书一眼。她所看重并能相互理解的便是这种男人。

“还算不错,”米尔森谦虚他说。“不过话可说回来,要不是我,谁都得损失三十个小时,跑这趟车得整整花一个星期的工夫,也决不会想到经由圣多菲直达芝加哥。”

“不过你瞧,关于纽约的特别快车,就是乔赛。迪普本人也不可能把‘康斯但塞号’挂在他的列车上,”金西小姐控制了自己的感情,暗示说。

“是的,可这不是乔赛。这是切尼,他是闪电。他就能办到。”

“这话不错。我看我们最好打个电报给那孩子。不管怎么说,我们忘了这件事。”

“我去请示一下。”

他回来带着父亲的口信,吩咐哈维在指定时间到波士顿与他们会面。秘书发现金西小姐正在电报键上笑,他也笑了,因为疯狂的嘀嗒声发自洛杉矶:“我们想知道究竟为什么——为什么一一为什么?普遍的不安正在滋长和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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