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天!——自从康多尔为我的任务规定了期限,我又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只有一个时刻还使我感到心悸,或者不如说只有那惟一的一分钟,也就是在艾迪特向我吐露心曲之后,我第一次又要和她重新见面的那一分钟。我知道,在这样热烈地亲昵一番之后,要想完全表现得无拘无束,落落大方,已经不再可能——在那次炽烈的一吻之后,第一眼就必然包含这样一个问题:你原谅我了吗?——说不走还包含更加危险的问题:你容忍我的爱情,回报我的爱情吗?她第一眼瞅我,我的脸就涨得通红,克制住焦躁的心情,可是又控制不往,这一眼可能是最危险的,同时也是决定性的,这点我已经清楚地感觉到了。我只要一句话说得笨拙,一个手势做得不对,立刻就会把我不该暴露的心事残酷地暴露无遗。这一来,那种粗暴无礼、侮辱人的行径就发生了。康多尔是如此急切地警告我,别干出这种事情来。然而只要这第一眼挺过去了,那我就得救了,也许我也永远拯救了她。
可是第二天我刚跨进这座府邸,我就已经发现,同样的担忧使得艾迪特心明眼亮,她已经采取措施,避免单独和我见面。我在前屋就已经听见了妇女们清亮的聊天的声音。这么说,她们在这不寻常的时刻,邀请了熟悉的女友来保驾,以便顺利地度过这严重的最初的瞬间,平素在这时候我们聚在一起,从来没有客人来打搅我们。
我还没有走进客厅,伊罗娜就急急地向我迎面走来,来势迅猛,引人注目,或许是艾迪特授意的,或许是她自己的本意,她把我引到区长太太面前,把我介绍给她和她的女儿。这女儿是个脸色萎黄的姑娘,长了一脸雀斑,说话尖酸刻薄,再说,我知道艾迪特看不惯她。这一来,那见面的第一个瞬间似乎就岔开去了,伊罗娜已经把我推到桌子旁边。大家喝茶闲聊。我没话找话,使劲地和这位说话尖刻、满脸雀斑的乡下小姐周旋,而艾迪特则和那位妈妈交谈。这样分配谈话对手绝非偶然。这一来,我和她当中插进了几个绝缘体来减弱我俩之间暗中存在的紧张关系。我于是可以避免正眼去看艾迪特,尽管我感受到,她的目光有时候惴惴不安地停留在我的脸上。等到后来,这两位太太小姐终于起身告辞,机灵的伊罗娜也手法灵巧地立刻把局面又安排得妥妥帖帖。
“我送两位客人出去。你们趁这时间可以摆开阵势下棋了。我还得为这次出门旅行作点准备,不过,不出一小时我就回来又跟你们在一起。”“您有兴趣下盘棋吗?”现在我能够大大方方地问艾迪特了。“好吧,”艾迪特垂下了目光,与此同时,她们三个人走出了房间。我摆上棋盘,为了拖延时间,我把棋子一个个摆上去,摆得特别费事,这时,她一直低头垂目。平素,按照古老的下棋规则,为了决定谁先开棋,我们惯常总是两手分别捏一个黑子或者白子,把手藏在背后。不过如果要在这两个棋子里挑选一个,就得对话,就要求说“右边”,或者“左边”这两个字。即使是这么简短的一句话,我们两个也有默契,避免说它。千万别开口说话!尽量把所有的思想都囚禁在这黑白相间的六十四个小方格里!眼睛只盯着棋子,连对方挪动棋子的手指也别瞅!于是我们便假装目不旁骛,潜心下棋。平素只有顽强执拗的象棋大师才会这样,他们全然忘却了旁边的一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棋局上。
可是过不多久,棋戏本身便暴露出我们的行动纯属自欺欺人。下到第三局,艾迪特完全支持不下去了。她一连走错几步棋,从她手指的抽动,我清清楚楚地发现,这种假模假样的沉默,她再也无法忍受。下着下着她就把棋盘推开了。
“够了!给我一支烟吧!”我从雕花的银烟罐里取出一支烟,并且巴结地擦燃了一根火柴。火光一亮,我不能避开她的眼睛。她的双眼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既不看我,也不朝一个固定的方向看。这双眼睛似乎在一种冰冷的愤怒之中冻僵了,凝固不动地直瞪着,显得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