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听上去那么假,那么冷,我自己都感到恶心。想必她也马上看出了我心里有疙瘩,因为她霎时间态度大变。宛如一个人被人从梦中惊醒,心里窝火,她脸上也是这种恼火的神气,冲淡了她先前的高兴劲;她的眼睛,先前还兴高采烈,光采照人,霎时间变得冷峻严酷,两道眉毛直竖,凛然令人生畏。

“哼——您高兴得要命,我可是没怎么看出来!”

我很清楚地感觉到她说这话是在损人,便设法安慰她一番。“这孩子……”话没说完,她已经跳了起来。“您别老叫我‘孩子’。您明明知道,我受不了这种叫法。您到底又比我大多少呢?我也许还可以冒昧地表示我的惊讶,您其实并没有怎么大吃一惊,尤其对此并不十分,十分,关心。不过话又说回来,您为什么不应该高兴高兴呢?归根到底,这儿的这间陋室将关闭几十月,这下您也可以休息休息。您又可以安安逸逸地和您的伙伴们一起坐在咖啡馆里玩塔洛克,从此摆脱无聊的侍候病人的差使。是的,是的,我相信您是会高兴的。现在您的舒服日子可来到了。”

她这番话就像用板子打人,一下一下,来势凌厉沉重,我觉得每一下都打中了我那忐忑不安的良心。毫无疑问,我一定已经泄露了我内心的秘密。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我设法把这番争论变成一次轻松逗乐的谈话,因为我早已知道在这种时刻她容易激怒的脾气非常危险。

“舒服的日子——您想得倒美!七,八、九这三个月对于骑兵会是舒服的日子!您难道不知道,这正好是对骑兵百般折磨的旺季啊!先是准备军事演习,然后向波斯尼亚或者加利西亚来回调防,接着举行演习和盛大的阅兵式!军官们激动不已,士兵们疲于奔命,从早到晚都是勤务,而且要一丝不苟。这场热闹戏一直得拖到九月下旬。”

“一直到九月底?”她一下子沉吟起来,似乎脑子里在转什么念头。“那么什么时候……”她未了开口说道,“您才会来呢?”

我不明白。的确我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便无比天真地问了一句。“上哪儿去?”

她的两道眉毛立刻又竖了起来。“您别老问这种愚蠢的问题好下好,去看我们!去看我呀!”

“在安加丁?”“不在那儿又在什么地方呢?难道在待利普斯特利尔?”

现在我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这种设想对我的确太荒唐了。我刚把我仅有的最后七个克朗买了那束鲜花,哪怕到维也纳去一趟,尽管车票半价,在我也是一种奢侈行为,现在却要我平白无故地旅行到安加丁去。

“哈,瞧瞧,”我大笑起来,笑得诚心诚意,“瞧你们这些当老百姓的把当兵的想象成什么样子,上咖啡馆,打打弹子,在林荫大道上溜达溜达,什么时候雅兴大发,就穿上便服,到世界各处去逛上几星期。这样远足一番,岂不是简单已极。只消把两根指头往帽沿上一放,说一声:‘再见了,上校先生,我现在实在没有兴趣再当这劳什子的兵了。什么时候我又觉得对劲了,那时候再见吧!’你们以为,在我们军队这条苦役船上日子过得不知怎么美呢!您知道吗,我们这号人,如果要想请一小时假,就得缠上根绷带,乖乖地两脚立正去打报告,‘毕恭毕敬’地提出请求?不错,为了请一小时假,就得费那么多手续,演那么多戏。倘若要请一天假,那至少得有个姑妈不幸去世,或者家里有什么人出殡。要是我在军事演习的当口,无比谦卑、极为恭顺地向我的上校提出,我有兴致,现在请八天假,到瑞士去游山玩水一番,我可真想瞧瞧他听了这话后的那副尊容。那您就会听到几句妙语,这种话您在任何文雅的字典里都是找不到的。啊,我的亲爱的艾迪特小姐,您可是把事情设想得大轻而易举了。”

“唉,这有什么,什么事情,只要真想干,都难不死人!您别神气活现,好像部队里缺您就不行似的!您请假这几天,就让别人来管管您的那批小俄罗斯笨蛋骑兵好了。再说,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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