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灼不安的人必定准时,因此,我甚至比预定的时间还早一刻钟就已经站在那家酒馆前面。不早不晚,恰好在约好的时间,康多尔乘一辆双驾马车从火车站驰来。没有任何繁文缛节,他径直朝我走来。

“妙极了,您真准时:我早就知道,您这人是靠得住的。咱们最好还钻到那个老角落去。咱们要谈的事,可容不得别人旁听。”

他那松松垮垮的态度似乎有些改变,看上去心情激动,同时又竭力自侍。他大踏步在前面走进酒馆,简直态度粗暴地命令手脚麻利的女侍者:“来一立升葡萄酒。跟前天那种酒一样。别让人来打搅我们。有事我会叫你的。”我们坐了下来,女侍者还没有把酒放好,他已经开口说了起来:

“好,咱们开门见山吧——我得赶快,要不然他们在城外得到风声,会说我们两个狼狈为奸,在这儿捣鬼,我一下火车他们的司机就马上想把我送到城外去。把这司机打发走,就够麻烦的了。咱们言归正传吧,这样您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嗯——前天一早我收到一份电报。‘尊敬的朋友,请火速前来,全家恭候,心急如焚,谨致信赖感激之忱。您的开克斯法尔伐。’‘火速’‘如焚’,这两个夸张已极的词,我看了就不怎么喜欢。为什么突然间这样迫不及待?我不是几天前才跟艾迪特作过检查吗。再说:为什么打个电报来表示他的信任,又为什么特别感激一番?我并没有把这事当作燃眉之急,随手把电报搁在一边,反正这老头三天两头常干这号疯事。可是昨天早上我心里一震。艾迪特给我来了封快信,其长无比,疯疯癫癫、喜极而狂的神气跃然纸上。她说,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世界上只有我能够救她,她简直无法跟我细说,现在终于熬到头了,她是多么高兴。她写信给我,只是为了向我保证,我可以完全对她放心。我安排的一切治疗方案,哪怕是最最艰难的,她也信心十足地照办。但是只希望我能尽快开始这新的治疗方法,最好马上开始,她现在就急得不行。再说一遍:我什么要求都可以向她提出,只求我赶快开始。如此云云,云云。

“不管她写什么,这新的治疗方法一句话使我恍然大悟。我立刻明白了,准是有人多嘴,跟老头或者他的女儿谈到了维埃暗教授的那种治疗方法。这种事情总不会凭空发生。说这话的人自然不可能是别人,而只可能是您少尉先生。”

我大概身不由己地作了一个什么动作,因为他马上逼进一步。

“关于这一点,请不要再讨论了!维埃诺教授的那种方法,我跟任何人都只字未提。如果城外的那一家子相信,不出几个月目前的一切病痛都会一扫而光,就像用抹布拭擦灰尘一样,那么这是您要负责的。可是,我说过了,咱们不要互相指责——要说多嘴,咱俩都有份,我跟您说了,您又添佃加醋跟别人说了。其实我有责任,对您说话要谨慎一些——话说到底,治疗病人并不是您的本行,您哪会知道,病人和他们的家属用的词汇和正常人完全不同,在他们那里,每一个‘也许’立刻变成了‘肯定’,因此要给他们希望,只能像下药一样,要精心消毒,剂量适当,否则乐观主义会冲昏他们的头脑,使他们发痴发狂。

“这事,咱们就谈到这里——过去的事就算过去了吧!咱们别没完没了的去追究责任!我把您请来,不是为了和您磨嘴皮子的。既然您已经干预了我的事情,我也就觉得应该让您了解一下这事的情况。所以我请您到这儿来。”

说到这里,康多尔才第一次拾起头来,正眼看我。可是他的目光丝毫也不严峻。相反,他似乎对我充满了同情。他的声音听上去也更加柔和。

“我知道,亲爱的少尉——我现在要跟您说的,会使您非常痛苦。不过,俗话说:现在可没有啼嘘叹息、多愁善感的工夫。我已经告诉过您,在医学杂志上读到那份报告以后,我立刻写信给维埃诺教授,要求了解详细情况——我想,更多的话我也没有说过。

请稍后,加载中....
字体大小
背景颜色
阅读模式左右翻页上下翻页
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