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朋友脚挪不动,心脏也跳不动了。这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啊!他怎么也没料到会来这一下子。他心里涌起了一阵痛苦的感觉,仿佛一个人盛怒之下打了条狗,可是这条挨了打的狗却匍匐着爬过来,睁着一双哀哀求饶的眼睛仰望他并且舔那只残忍的手。
“‘别这么说,别这么说,’他慌乱地推辞,‘您什么也不欠我,一点也不欠我,’与此同时,他感到浑身直冒冷汗。他事先早把一切全都加以周密计算,多年来,学会了预先考虑对方可能有的任何反应,可是这次却遇上了崭新的局面。在担任代理人的那些茹苦含辛的岁月里,他曾经经历过,人家如何拒他于门外,他跟人家打招呼人家也不答理,在他那地区有些胡同他还是避而不进为妙。可是有人居然还向他表示感谢——这种事情他还从来没有碰到过呢。在这个人面前,他破天荒第一次感到羞愧,在他和这个人之间尽管做了这么一笔交易,可人家还信任他。他一反自己的本意,感到需要向她道歉。
“‘别这么说,’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您千万别这么说,您什么也不欠我,我并不是,我只希望,我没有把事情办糟而是完全按照您的意思采取行动,也许再等一等会更为有利,是啊,我自己也感觉到如果您,如果您不是那么着急的话,完全可以,完全可以卖个更好的价钱,可是您希望赶快脱手——我想,这样做对您更为有利。凭良心说,我认为这对您更为有利。’
“他又顺过气来,在这一瞬间他可真变得诚心诚意。“‘像您这样对生意一窍不通的人,这种事情最好及早撒手。宁可少得点钱,可是稳稳当当。您现在可别——’他使劲地咽了一口唾沫——‘我恳求您,现在事过境迁,如果别人对您说,您吃亏了,卖得太便宜了,您可千万别受他们蒙骗。每次卖东西都是这样,事后总有人跑来装腔作势地胡说什么,他们原来可以出更大的价钱,大得多的价钱,可是真到他们付钱的时候,他们又不付了;他们大家都会把汇票或者债券、股票塞给您,这些东西对您来说是一文不值的,的确一文不值。我向您起誓,我在这儿,当您的面起誓,我给您找的银行是第一流的,您的钱是万无一失的。您会按期得到您的年金,一天不差,一小时不差,不会出任何差错。请您相信我,我向您起誓,这样对您有利得多。’
“他们说着已经走到饭店门口。卡尼兹犹豫着,心想,我至少总应该请她一次吧。请她吃顿晚饭或者看场戏。这时候她已经向他伸出了双手。“‘我想,我不该再多耽搁您了,您为我牺牲了这么多时间,这两天我一直心里不安。两天来,您一直忙我的事,我的确有这种感觉,谁也不可能比您更全心全意地帮忙的了。我再一次,衷心地感谢您。还从来——’她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潮——‘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对我这样好,这样帮助过我,我从来也没想到,我能这样迅速地摆脱这件事情,一切会给我安排得这样好,这样轻巧,我非常感谢您,非常感谢您!’
“卡尼兹握着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看看她。她原来那种战战兢兢的神气已经被感情的温暖所祛除。原来那么苍白、神色那么惊慌的脸,突然生气勃勃,容光焕发,她长着那么一双表情丰富的蓝眼睛,挂着一丝感激的淡淡微笑,看上去简直像孩子一样天真。卡尼兹想找一句话,可是没有找到。而她点点头,已经飘然而去,步履轻盈、飘逸、稳重。和从前走路的样子截然不同,这是一个卸去重负、无牵无挂的人的步态。卡尼兹目送她,心里很不踏实。他还一直有这种感觉:我不是还想跟她说点什么吗?可是门房已经把房门钥匙递给她,小厮领她到电梯门口。一切都过去了。
“这是受害者辞别屠夫的场面。可是卡尼兹却觉得,他这一斧子砍下去是打在他自己头上。他迷迷糊糊地站了几分钟,眼睛直勾勾地瞪着空旷无人的饭店大厅。最后,街上熙来攘往的人流把他裹走,他不知道身往何处。从来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