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唉!……我把该接续的话竟然忘记了;

可不管下面我要说的究竟是什么,总不失为前瞻或回顾,也与那失踪的游思不请自来相似.

我们的生活逃不掉一声感叹:

或者“唉!”以表悲苦,或者“噢!”以表快乐,或者“哈哈”一笑,然后打个呵欠,不然就是“呸!”……或许这倒是最自然.

◎二:

可事情倒更像一阵昏迷,或是一声痛哭……多少是热情的象征,与厌腻恰恰相反,因为一旦腻了,我们希望的泡泡就消失在大海上.

啊,大海用水画出了永久的轮廓,或是永久的缩影(我是这么想);

它使我们的灵魂感到愉快且满足,因为看到了难得见到的事物.

◎三:

然而这一切都胜过闷气不吭,将一口怨气留在腑肺间变腐,脸上却永远戴着若无其事的面罩,将天性变成了矫揉造作的艺术.

无人敢于直说什么是最好或最糟;“虚伪”总是把一角留出为她自己;因而,荒诞不经的事反而到处通行,不常受到驳斥.

◎四:

唉,谁能明说呢?或者,不需直说,谁能记不得自己热情的受挫?

连借酒浇愁.以忘记一切的醉鬼次晨对镜,仍是看到一个愁魔.

他徒劳在忘川中浮游了一阵,却没法把他的心悸或悲哀沉没;

他手中的红宝石酒杯饮至完,给他留下了时漏最差的沙粒.

◎五:

但对于爱情,噢,爱情!……我们又得谈一谈阿德玲.阿曼德维夫人,这好听的名字谁不想读它?

难怪它给我的笔增添了谐韵.

在芦苇的叹息里含有一种天籁,在溪水的奔流里有切切低吟,只要你是知音,万物都包含有音乐,地球仅仅是天体的一个音阶.

◎六:

可敬的阿德玲夫人人人都敬仰,现在却有些不太可敬的危险;

因为异性的意志,大多都不坚定,唉!事实如此,我竟然也无法偏袒.

她们如斟出来的酒,非常不同于瓶上的标签;这是我擅自论断,绝不打赌:而有时候,酒和女人都乱掺和,除非是年代久远.

◎七:

阿德玲,一种最纯的佳酿,或是从未掺和的美酒,而且看来灿烂得如新铸出来的拿破仑币,或者如嵌金的钻石那么光彩,这一页使得“时光”不敢印上岁月,所以“自然”也可能不向她索债(唯有这个债主才是真正的好运气:

凡是欠它的无还不起).

◎八:

死神啊!你是债主中最逼人的债主!

你天天在叩门,开始敲得还轻,仿佛是小商人来到了豪门富户,想凭暗道遇上神气的负债人,可是却常碰钉子,终于不耐烦了,就气急败坏地将门敲个不停;

如果放进来,你就分文不许少,不付现钱,也须给银行的支票.

◎九:

不管你将拿去什么,请暂且留下可怜的美色吧!她是稀世珍宝,固然偶尔她会偷偷地有违闺范,但岂不因此你更应该稍存厚道?

瘦骨嶙峋的饕餮者啊!你掠夺了多少邦国,也应该稍稍讲究礼貌:

因此,请压一压女人的一般小毛病,随便抓走英雄吧,随老天高兴.

◎一十:

美丽的阿德玲既然感到了有趣(如人们所说),就会变得更加坦率,因为她不和某些人一般一见钟情,高贵的教养让她不屑于表白这种感情(这一点现在不须提起),她只无邪地将头和心献出来去充实她以为是纯洁的情谊,若是对方也值得她这番心意.

◎一十一:

唐璜过去的历史也曾经被“谣言”,那活的公报,加以歪曲地传播;

她虽有耳闻,可女人对于这些过失可比严厉的男人较为心平气和.

况且,他自到英国以后,行为更端正了,也更显现出男人的气魄.

因为他与阿尔西拜阿底斯一样,无论走到哪里,都学会适应情况.

◎一十二:

他看来似乎并不急于勾引女人,所以那仪态就更是潇洒风流;

没有一丝矫揉造作,孤芳自赏,或纨绔子弟情场卖弄的派头;

使人一览无余的是自我炫耀,他绝不以爱神自居,似乎在夸口:

“谁可以拒绝我的魅力?”这一切成全了花花公子,但并不是做人之道.

◎一十三:

人们错了……那样做是不对的;

如果他们说实话,就可以证明.

无论对错,唐璜可不这样,事实上呢,他有其独特的作风:

你绝不会怀疑……他的诚恳,至少当你对面听着他的谈话.

魔鬼无论也找不出一支利箭能比甜蜜的音调更进入心坎.

◎一十四:

他天生温存,一开口就能打消你的疑心;尽管他并不是胆小,他注意的是保护自己,而不是让你提防他的什么花样.

或许我这么说有失公允:

“谦虚”本身就是它自己的酬劳,与美德一样;只要不是自命不凡,那将来这里有说不完的好处.

◎一十五:

他安详,涵养好,明朗且不张扬,能奉承人且又不露痕迹;

对在场人的弱点看得很清楚,可在谈吐中绝不显露这一层.

遇见傲慢的人他也毫不示弱,但做得有分寸,使对方知道他胸中有数而已:他不想和人争长短,既不居于人下,也不向人使气焰.

◎一十六:

也就是说,对男人如此;而对女人,他就凭她们随意想他是什么,幸好她们的想象力非常丰富,只要外貌的轮廓大致看得过,她们就让其涂满了色彩……实际呢,智者一语即足.不管什么景色,只要一经她们的幻想渲染,那一定要比拉菲尔的“变容图”更加灿烂.

◎一十七:

阿德玲看人虽不能入骨三分,却喜欢以想象的色彩给人涂上;

好人常常会可爱地犯这种错误,连智者也难免:这已屡见不鲜.

经验虽然是大哲学家,可他的处世术说穿了实在并不怎么样.

自以为智的常常是受迫害的圣贤,竟让人忘记有蠢人存在于世.

◎一十八:

伟大的洛克.培根.和苏格拉底啊,我说的可对?神圣的基督,还有你!

你的命运岂不就是被人类误解,你纯净的教义却成了万恶的掩护?

你救的世界只落得让盲从的人来糟蹋,这可算对你的劳苦有所酬报?

这种可悲的事例真是一语难尽,只好让各族人民扪心自问.

◎一十九:

我在景色万千的生命大海中,只选了一个卑微的海栖身,我不大在意人们所谓的荣誉,而是着眼于使用什么材料塞进这篇故事里,也不管是否合适,我从来不搜索枯肠,半日苦吟;

我的絮叨就仿佛是我在骑马或是散步时,和任何人的随意谈话.

◎二十:

我不知道在这乱弹的诗中是否能够表现新颖的诗才;

但它却颇有谈锋,可以让读者每次愉快地消磨一小时.

不管如何,在这篇毫无规律的韵律中,你不会看得到一丝媚态;

我只凭意兴所至,写出那在我脑中映现的旧事或新话.

◎二十一:

“马索总是想将话说得面面俱到,然而有时说得好,有时说得一般,有时说得坏.”第一点凡人做不到;

说好话倒是需要,不论你是悲伤还是快乐;说平常话则太不容易,至于坏话呢,那可是我们天天讲的,也天天听的……把这一切合起来,就是我的缪斯想拿给您的献礼.

◎二十二:

一个卑微的希望!……可谦卑本是我之所长,一如骄傲是我之所短.

我要扯下去了:我原想将这篇诗写得很短,可如今确难以估测它要泛滥到哪儿.无疑地,假如我是想迎合批评家的口味,或是欢呼任何一种专制的夕阳,那我必会大大删节……可我生来偏爱的是反对.

◎二十三:

而且总是爱站在弱者的一边;

因此我坚信:在今天颐指气使骄傲不可一世的人,假如垮台,因为“每条狗都有得意的日子”,虽说起初我不免要嘲笑一番,我终必又要转个向,重新发誓,一变而成极忠诚的保皇党派,因为民主派做皇上也会遭我恨.

◎二十四:

我想我本来会做一个像样的丈夫,要不是我被人看出过于优柔;

我想我会矢志于作一名修道僧,要不是被我特有的迷信所掣肘;

我本来不应苦苦地来舞文弄墨,让韵律碰破了我及普利申的头,更不应该扮起了诗人这个丑模样,若不是有人叫我别干这一行.

◎二十五:

可随它去吧.我要歌唱的是骑士和淑女,依照这时代所显示的那般;

初看,这似乎无须由朗吉那斯或亚里斯多德给予自由的翅膀,问题只在于要用自然的彩色来描绘不自然的习俗及风尚,当然还要不失其正常的比例,并使特殊具有其普遍的意义.

◎二十六:

不同的是:在古代,人形成风尚,而今却是风尚成了塑人的模子,全社会如一群被管束的绵羊,无人幸免地被剪掉羊毛?

这自然会使作家们感到寒心,因为他们或者被迫重新写一次那已经被前人精彩写出的古昔,同时写着乏味的拟今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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