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凄凄惶惶地安排了自己的末路,她从晶亮的两眼拭去微咸的泪珠,以沙哑反常的音调,将她的侍女招呼,侍女应声而来,恭谨地奔向主妇,忠顺之心像飞鸟,展双翅急急飞翥。
鲁克丽丝的脸颊,在侍女看来正如,阳光下冰融雪化的一片冬日的平芜。
侍女规规矩矩地向主妇问候起居,声调徐缓而柔和,显示出谦卑有礼;
见主妇容态异常,一脸哀痛的神气,便以忧郁的表情,投合主妇的悲戚;
可是这侍女不敢冒冒失失地问及:
她那明艳的双眸,为何让愁云遮蔽,她那白嫩的两颊,为何让苦雨冲洗。
正如太阳一沉落,大地就哭泣不停,朵朵花儿濡湿了,像泪水汪汪的眼睛;
侍女以潸潸热泪,把自己两眼浸润,对那双明艳的太阳,充满了怜惜之情——
从她主妇的天宇,那双太阳已沉沦,
在咸浪滔滔的海里,收敛了它们的光明,
这侍女便为之悲恸,泪珠如夜露涔涔。
这两个美人儿伫立,如象牙雕像一般,滔滔的泪水似喷泉,向珊瑚水池喷溅:
一个哭得有理由;另一个泪流满面,却没有什么原因,只有个流泪的伙伴;
禀性温柔的妇女,常乐于涕泣涟涟,揣测别人的苦痛,引起自身的伤感,揉碎一颗颗芳心,浸湿一双双媚眼。
男子的心肠像顽石,女子的像蜡一样,由着顽石的意图,捏塑她们的形状;
弱者被强者压制,异性的印记和影响,靠暴力、奸谋或巧技,施加在她们身上。
罪魁祸首的恶名,不该由她们承当,正如在一块蜡上,印出了魔鬼的肖像,不能因此就认为:这块蜡邪恶不良。
她们是了无障蔽,像旷阔坦荡的平芜,每一只爬行的小虫,无不历历在目;
男子却像一丛丛桠杈横生的林木,有多少灾厄凶险,在幽林暗穴里蛰伏;
隔着透明的水晶墙,什么都纤毫毕露;
男子用岸然道貌,将他们罪行掩覆,然而女子的面容,将她们过失都供述。
谁也不要苛责那些萎谢的花瓣,而应痛斥凶狠的,摧残花卉的冬天;
那被吞噬者不该,吞噬者才该受责难。
如果不幸的女子经常受男子欺骗,这不能归咎于妇女,说她们品行不端。
将自己的丑事出租,叫柔弱女子来租佃,这些刁蛮的地主,才应该遭到严谴。
鲁克丽丝的遭遇,是女子命运的例证:
在深夜陡遭侵袭,面临险恶的绝境,若敢于奋身抗拒,会立即被刺殒命,凌辱会随之而来,败坏她丈夫的名声;
鉴于抗拒和死亡会招来这样的不幸,对这种死亡的恐惧,扩散到她的周身;
一具死去的躯体,谁不能任意侮弄?
这时候,鲁克丽丝,出于宽厚和仁慈,向那陪着她哭泣的、可怜的侍女启齿:
“我的姑娘呵,”她说,“是什么原因促使,你热泪滚下双颊,霖雨般淋漓不止?
你若是为了悲悯我的遭遇而哭泣,好心的姑娘,要明白:这难解我的悲思,要是眼泪能救我,我自己的眼泪也济事。
“那么,姑娘,告诉我,”她说到这儿停住,深深叹息了一声,“塔昆何时离去?”
“那时我还没起床,”侍女回答主妇,“这原该多多责怪我的怠惰和疏忽;
不过也有些情由,能减轻我的错处:
我自己起身的时分,东方的曙光未露,而在我起来以前,塔昆已经上路。
“夫人,您若是不嫌您的侍女太唐突,她就想问个明白:您到底有什么悲苦。”
“别问了!”鲁克丽丝说,“如果那可以吐露,即便是说了又说,也难减半分痛楚;
因为那样的情景,远非我所能描述:
那种深重的苦难,简直像阴曹地府,我所感受的虽多,却没有力量说出。
“去吧,把纸笔墨水,拿到这厢来伺候——
不用费那个事了,因为我这儿就有。
我还该说些什么?——你快去吩咐左右,要一个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