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侯景大败之后,与心腹数骑自峡石济淮,重收散卒,得步骑八百人。

南过小城,一人登陴诟之曰:“跛奴欲何为耶?”景怒,破其城,杀诟者而去。先是景叛后,澄曾以书谕之,语以家门无恙,若还,当以豫州刺史终其身,还其宠妻爱子。所部文武更不追摄。景使王伟复书曰:今已引二邦,扬旌北讨,熊豹齐奋,克复中原,应自取之,何劳恩赐。昔王陵附汉,母在不归;太上囚楚,乞羹自若。矧伊妻子,何足介意?脱谓诛之有益,欲止不能;杀之无损,徒复坑戮。家累在君,何关仆也?

澄得书大怒,誓必杀之。及景败逃,绍宗追之急。景前无援兵,后有追师,大惧,暗使人谓绍宗曰:“高氏之重用公者,以我在故也。今日无我,明日岂有公耶?何不留我在,为公保有功名之地?”绍宗听了此言,暗思:“我与高氏,本非心腹重臣。其用我者,不过为堪敌侯景之故。景若就擒,我复何用?”遂止而不追。景归梁,梁主以景为南豫州牧。是景日后乱梁张本,今且按下不表。

且说东魏平景之后,河南旧土皆复,唯王思政尚据颍川。澄乃命高岳、慕容绍宗、刘丰生三将引步骑十万攻之。兵至城下,思政命偃旗息鼓,示若无人者。岳等恃其强盛,四面攻击。思政挑选骁勇,骤然开门出战。东魏兵出於不意,遂败走。岳等更筑土山,昼夜攻之。思政随方拒守,乘间出师,夺其土山,置楼堞以助防守。岳等不能克。澄知颍川不下,益兵助之,道路相继,费资粮无数,而思政坚守如故。刘丰生建策曰:“颍川城低,可以洧水灌之。既可阻援兵之路,城必崩颓。”岳与绍宗皆以为然。於是筑堰下流,洧水暴涨,水皆入城。东魏兵分休迭进。思政身当矢石,与士卒同劳苦。城中泉涌,悬釜而炊,下无叛志。泰知颍川危急,遣赵贵督东南诸州兵救之。

奈长社以北皆为陂泽,一望无际,兵至水阻,不得前。东魏又使善射者乘大舰,临城射之。城垂陷,绍宗、丰生等以为必克。忽然东北尘起,风沙迷目,同入舰坐避之。俄而暴风至,舰缆尽断,飘船向城。城上人以长钩牵住其船,弓弩乱发。绍宗赴水溺死,丰生逃上土山,城上人亦射杀之。初术者言绍宗有水厄,故绍宗一生不乐水战,至是其言果验。高岳既失二将,志气沮丧,不敢复逼长社,以故相持不下。

先是孝武西迁,献武王自病逐君之丑,事帝曲尽臣礼。事无大小,必以启闻。每侍宴,俯伏上寿。帝设法会,乘辇行香,执香炉步从。鞠躬屏气,承望颜色。故其下奉帝,莫敢不恭。及澄当国,倨慢顿甚。使崔季舒朝夕伺帝,察其动静,纤悉以告。常与季舒书曰:“癡人比复何似?癡势小差,未宜用心检校。”癡人,谓帝也。帝美容仪,膂力过人,能拔石狮子逾宫墙,射无不中,好文学,从容温雅,人以为有孝文风烈,以故澄深忌之。帝尝与澄猎於邺东,弯弓乘马,驰逐如飞,澄见之不乐。都督乌那罗从后呼曰:“天子勿走马,大将军嗔。”帝为之揽辔而还。又澄尝侍帝宴饮,绝无君臣之分。

酒酣,举大觞属帝曰:“臣澄劝陛下酒。”帝不胜愤曰:“自古无不亡之国,朕亦何用此生为!”澄怒曰:“朕!朕!狗脚朕!”使季舒殴帝。季舒见其醉,以身蔽之,假挥三拳。澄遂奋衣而出。次日,酒醒,亦自悔,乃使季舒入宫谢帝曰:“臣澄醉后,情志昏迷,误犯陛下,乞恕不恭之罪。”帝曰:“朕亦大醉,几忘之矣。”赐季舒绢百匹。然帝不堪忧辱,每咏谢灵运诗曰:

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

本自江海人,忠义动君子。

时有常侍侍讲荀济,少居江东,博学能文,与梁武有布衣之旧。知梁武素有大志,负气不服,常谓人曰:“会於盾鼻上磨墨檄之。”梁武闻而不平。

及梁武即位,又屡犯其怒,欲集朝众斩之,济遂逃归东魏。澄重其才,欲用济为侍读。献武王曰:“我爱济,欲全之,故不用济。济入宫必败。”澄固请,乃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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