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普洛夫将军收到了关于团队顺利渡河、已经深入森林区这令人欣慰的战报,在关于从河岸工事上缴获大批战利品的报告上签了字,然后又下达了最后几道命令,最后才躺下来休息一这是他在敌人河岸防线前度过的日子里第一次休息。
将军的指挥所设在宽敞的掩蔽所里,在此以前,这里住过领导构筑后备防线的德寇军事工程人员。这些德寇工程人员为了自己的舒适,丝毫不吝惜木材:掩蔽所的四周建筑了漂亮的小花圃、小条凳以及独出心裁的小台阶和回廊,这一切都是用没有剥皮的小白桦树建造的。将军住的那个掩蔽所,原先显然住的是法西斯的军官,这里有一块遮阳板,上面用打碎的镜片嵌成发出亮光的德文题字:“司令部”。掩蔽所宽大而又舒适。法西斯匪徒不知从谁的住宅里拖来各种各样的家具:一张带有直靠背的硬沙发,几张小圆椅,甚至还有一个在灰色大理石板上镶嵌着椭圆形镜子的旧式洗脸架。
虽然这全部家具都是自己同胞家里的,虽然将军的传令兵从墙上撕下从德国杂志上剪下的图片和石印画,虽然将军亲手用短剑剜掉了镜片镶成的题字“司令部”,并在题字之处洒满白雪,虽然掩蔽所的地板和四面墙都仔仔细细洗刷一番,并用石炭酸彻底消了毒,但是将军总感到在他的住处还是有一股特别的、捕捉不到的“敌气”。
将军闭上眼睛,翻来复去,开始均匀地呼吸,但透过闭上的眼皮他却看见了步兵、炮车和汽车在运动,听见了驭手嘶哑的叫声:“前进,前进,前进!”还听见了马达的轰鸣声。他看见了那张摆在自己面前的弄皱了的军用地图,上面划着载有德寇部队番号蓝色的椭圆形圈,苏军进攻的红色箭头穿插在这张地图上。朦朦胧胧的爆炸火光在眼里闪现,一队队俘虏在雪地上无声无息地行走,衣衫褴楼,须发修长,质地不好的军服上套上一些模样古怪的衣衫。疲惫的脑子怎么也无法安静下来。睡意全无。将军似乎感到这一切全是无法解释的“敌气”的过错,这个地下室四周的墙壁都散发出这股气味。
而睡觉则是需要的,是绝对需要的。明天一早又要开始新的战斗,谁能知道那时还有没有时间躺下来休息。
将军叹了一口气,从板床上下来,把脚伸进皮底毡靴,衣也不穿,只把一件毛皮上衣披在肩上,走出了地道口。门口的哨兵轻轻地把靴子合拢立正。暴风雪停了,被寒风舔过的积雪堆发出轻微的磷光。被炮弹炸毁的陡岸顶象一个采石场,岸顶上空,寒冷的星星发出强烈的光芒。将军贪婪地吸进一口清新的空气。
“终究还得睡一会啊。”他说出声来。
“是的,将军同志。”哨兵的声音在黑暗中附和地说。
“你是不是自己想睡觉呀?”
“不是。夜太好了,将军同志……”
哨兵的口气听起来十分愉快。“他是在想着进攻呢。”捷普洛夫肯定地说。
将军又下到掩蔽所里,走进了他的炊事员住的单间。这个炊事员是个有胡须的老兵。他仰面睡着,响亮地打着呼嗜,含糊不清地说着梦话。将军小心地瞟了炊事员一眼,弯下身子,在他的行军床下摸了一会。从木箱里拿出一瓶白兰地。他用叉子笨手笨脚地撬开瓶塞,弄了很久,随手拿了一个杯子,把它倒满,使劲将头一仰,就象一个不会喝酒的人那样把微微散发出橡木桶气味的酒倒进嘴里。
在这一霎那间,他感到一种惊奇的眼光在望着他。原来炊事员醒了,他一边用手擦着眼睛,一边困惑莫解地望着将军。他从边界上撤下来就同将军一起打仗,十分熟悉将军不喜欢醉汉的脾气。师部炊事长送来庆祝十月革命节的白兰地,他珍重地保留着,为的是招待各种尊敬的客人。
将军厌恶地缩了缩肩膀,吐了一口唾沫,把酒瓶递给炊事员,什么都没说便走进了帆布帐帘。
他爬上板床,闭上眼睛,全身很快发热了,现在这股令人讨厌的“敌气”似乎退缩了,失去了使人烦躁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