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霞坐在长凳上等着洗澡,很快就入睡了。不知是谁小心地把她的头抬起来,塞进一个枕头。在温暖而又舒适的朦胧之中,往来女人的低沉的谈话声:“多么年轻。你瞧,她这个年龄应当玩洋娃娃才是,可她却身带武器在偏僻的老林中奔波……男人们倒还罢了,而她这样的小姑娘却也这样……唉,唉,唉,这是个什么世道!”

一只手给穆霞盖上暖和的皮袄。她想感激地握一握这只手,但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她只是翕动一下嘴唇,以示谢意。

“看来,是个有知识的人。一定是个中学生……”另一个声音回答,“你瞧这样的人都在战斗,大家都在战斗,全体人民都奋起了,而你们却不放我走。”

一个老人的声音响了起来,既惊慌,又生气。

“这点你连想都不要想……小孩没断奶,也想……抚养小孩,烤烤面包,洗洗衣裳——这就是你的全部战斗。战争不仅需要子弹,也带要面包。你瞧,多可怜,连睡觉都在搔痒。卓尤什卡①,你去给她拿一件你自己穿的旧衣来。可怜的姑娘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然后,谈话声高远了,消逝在五颜六色的混沌之中,于是穆霞领略着温暖和安宁的滋味,进入了梦乡。一小时后,伙伴们回来了,浑身轻快,满面红光,冒着汗水。他们好不容易才将她唤醒。穆霞身旁站着护林老人的女儿卓娅,她拿着脸盆,带着一包衣服,象农村女人一样包着头巾,穿一件补钉重重的短皮袄。

“①卓尤什卡是卓娅的又一昵称。——译者注”

“怎么样,走吧,该我们去洗啦。您一定很想洗个澡,是吧?”

穆霞已记不起睡梦中听到的谈话,但是心内隐隐约约还保留着对这位窈窕、娇弱的女人的感激之情。姑娘信赖地紧偎着她,于是她们就象老朋友那样,沿着菜园的畦畦菜地间的小径愉快地跑过去,走进热气腾腾的洗澡房。

这以后的一切:更衣室里冰冻一般的寒气,澡堂空气中热腾腾的苦味,蓬松如云的团团蒸汽,淡水的哗啦响声,刺人皮肤的刷子在身上擦洗而引起的无可言喻的愉快感觉——所有这一切,在穆霞的记忆里,后来都汇集成她内心强烈渴望舒适的家庭生活的愉悦感。

角落里点着一盏煤油灯。火苗跳跃,噼啪作响。在弥漫的蒸汽里,隐隐闪现出雪白的女人身躯,消瘦而又匀称,如同一位少女。从溅水的声音以及烧得通红的石头上发出的蒸汽吱吱声中,传来她轻轻的、令人伤感的声音。当穆霞用刷子狠狠地擦着自己的身子时,她的新相识把下巴倚在尖尖的少女般的膝盖上,详尽地叙述着她是怎样来到守林人的屋子——她父母跟前的。

卓娅是一位边防军军官的妻子。在战争爆发的第一天,整个卫戍部队同后方的联系就被敌人的坦克纵队切断了。边防军人决定抵抗到最后一个人。他们蹲在碉堡掩体和永久火力点里,顽强地打退了敌人的不断进攻。军官们的妻子每夜都在运送伤员进入已变为战地医院的哨卡地下室,在轰炸和扫射下包扎伤员,护理他们。卫戍部队在力量悬殊的战斗中大量减员。防御战的第五天,卓娅的丈夫——一个中尉军官,北边碉堡的最后一位保卫者——负伤牺牲了。他虽然早晨就负了伤,但他还是战斗了一整天,卓娅爬到他那里,给他进行包扎,帮他装机枪子弹带。他是在卓娅的手上断气的,她亲自给哨卡首长带来了丈夫的勋章和党证。

到了联防的第八天,这支小小的卫戍部队只剩下九个人了,其中有六人负伤。首长也负伤了,但还是继续指挥战斗。他把有孩子的妇女叫来,命令她们夜间穿过峡谷撤退……

“我问他:‘伤员怎么办?’”令人悲伤的女人声音在朦胧的蒸汽中响着。“可是上尉对我说,所有健康的和负伤的战士都决心战斗到底。我对他说,我还没有孩子,因此我要留在伤员身边。他却说,‘卓娅,你快生孩子啦,你一定要同母亲们一块撤走。’我说我决不离开丈夫的坟墓,愿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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