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决定第二天天一亮就上路,因此,晚餐过后,天还未黑就爬进窝棚里去歇息。托利亚把身子蜷成一团,紧偎在这位身材高大的朋友身旁,一下子就睡着了。尼古拉也紧紧地闭上眼晴,尽力呼吸得深沉而均匀一些。但就是睡不着,脑海里总是想着明天。终于上路啦!只消一个月,最多一个半月,他们就到了自己人那边。苏联人在战线那边现在生活得怎样?战线现在又在何方?要知道他们有多少个日子没有看到战报了……也许,苏联军队已经发起了进攻,向他们开来了?也许,不要走很远就能到达自己的军队那里?
尼古拉不由自主地想道:如果不发生战争,他现在就会坐在学院明亮的教室里听课,在生物室做实验,帮助教授搞科研。现在这一切:教授呀,书本呀,生物室呀,——晦,是多么遥远啊!……过去的一切是多么好啊:主要的是当时身在福中不知福,如同一个健壮的人通常注意不到自己体魄的健美一般……难道这些混蛋以为我们会将这一切拱手让给他们?难道他们以为能让历史开倒车?……真是一群蠢货!……但是,有多少地区已被他们烧杀蹂躏,有多少人流了鲜血啊!
尼古拉的眼前不期然地出现了一株株被削光了的遍体鳞伤的枫树,枫树的后面是一片怵目惊心的废墟,那里曾经是热列兹诺夫一家的小木房;出现了最后一辆军用列车的一节平板车,车上坐着母亲,她佝偻着身子,迟钝发呆的目光望着脚下的某个地方;出现了车站上的一片瓦烁场,在那一片如同舞台布景的废墟上,有一位身材瘦小的女电话员,她的周围一片血迹。
尼古拉不由怒火满腔,呼吸也变得急迫起来。他怕弄醒托利亚,于是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去。如今,凌晨常起浓霜,他们除了用军用雨衣遮挡风寒以外,还在临睡前盖满枞树枝叶。棚子里有一股枞树枝的清香,这气味使尼古拉想起了童年;想起了通常在火车司机教练的家里隆重度过的新年之夜;想起了丰盛的节日聚餐;想起了父亲以及他那两撇为过节而染黑的、修整得很好看的长胡髭;想起了容光焕发,兴高采烈,敏捷地从厨房端出新年食物的母亲;也想起了大喊大叫的兄长们;还想起了这一天洁净的小屋里愉快而令人心醉的热闹气氛,那幢小屋里有一间俗称“亮堂”的小房间,小房的一角竖着一株很大的、装饰得非常漂亮的小枞树。
要是穆霞讨得两位老人的欢心那该多好!尼古拉心驰神往地想象着:他同这位姑娘一起出现在家庭的新年宴会上,母亲好奇地打量着她,父亲默默地摸着胡髭,热列兹诺夫一家的常客、尊敬的邻居卡尔波夫有礼貌地咳着嗽……这一切又是多么遥远啊!
月儿清冷的银辉透过棚子的缝,洒在披满枞树枝的透明的薄霜上。“穆霞这时一定感到很冷吧?……她战前是个怎样的人呢?”
尼古拉感到睡意全消,便轻手轻脚地从雨衣下钻出来,给小伙伴盖好身子,把枞树枝放在他身上,然后悄悄地爬出棚子。打了霜的草透出青光,在脚底下咯吱发响。棚子上方婀娜的小白桦树,沉思地摇晃着长长的枝条,刺骨的寒风一吹,染上重霜的叶子便从枝条上脱落下来,好象这株小树冷瑟瑟地在打哆嗦。“也许,由于被子掀开了,穆霞也在自己的棚子里这么打哆噱吧?”尼古拉放心不下,轻手轻脚地走向穆霞的棚子,向里面张望。
当他的眼睛习惯了黑暗以后,他看见了穆霞姑娘。她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尼古拉悄悄地从身上脱下棉衣,只剩下一件绒衣,将姑娘连头盖上。这一切他做得极为小心,但是,突然感到一只有力的小手使劲抓住了他的手。
“不要,我不冷。”
“你没有睡着?”
“是呀,怎么也睡不着,老是在想事。”
“想些什么呀?”
“什么都想了……也想了你……”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轻,这一点好象使他们更亲近了。尼古拉大着胆子打算走进窝棚,可是他的身躯太魁梧,致使支撑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