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霞身上的负担本来就够重了,一袋珍宝就不轻。但是,她看到就连这么老的安娜·米赫耶芙娜还往自己的小手提箱里放进了几盒冲锋枪子弹,于是,她也忍不住扔掉了自己最后一点东西,在珍宝的上面塞进了两梭很重的子弹。现在,她跟在医院的大车后面走得非常吃力,超过体力的重量压得她腰都直不起来。

血液在太阳穴里剧烈地涌动。耳朵里嗡嗡直响,好象有人把一个大贝壳罩在耳朵上一样。衰弱的双腿发软,越来越难以迈动步子。

安娜·米赫耶芙娜好几次要她坐到马车上来,要不那怕是把袋子卸下来也好过一点。但是穆霞只是摇摇头。要知道,别人背得也不轻啊!她宁肯倒在这干燥的、任人践踏的青苔上,也不愿一有可能就悄悄地减轻自愿承担的重量,甚至减轻负担的这种念头都使她感到愤怒。

淹没在烟雾中的太阳仍然悄悄地烘烤着大地。先头部队卷起的尘埃,使得什么也看不见了。南风猛烈地吹刮着行人的脊背,把灰尘和烟雾混成一团。空气好象变得更浓了。呼吸越来越困难,气味越来越刺鼻。走在最前头的人,已经说过,是由鲁达科夫本人率领的,他们前进的步伐越来越快。

有时候穆霞觉得,她似乎要失去知觉了。这比什么都可怕。当然,别人不会踩着她,还会连东西也给拾起来,大概,还会帮她背。可是,那样一来,她,共青团员,在同志们的眼里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不,不,既不能落后,也不能倒下!为了赶走可恨的衰弱,迫使自己忘记腰酸膝痛,穆霞开始暗自哼歌。过去在同米特罗凡·伊里奇走路时,这个办法曾经多次帮过她的忙,现在可不灵了。当她感到眼花、恶心,大地好象从脚底下滑走了的时候,姑娘紧紧地咬住嘴唇,而这个动作倒是克制了昏厥。

在穆霞前面,最后一辆医院的大车摇摇晃晃,象一只小船,在滚滚的尘浪中飘荡。车上躺着上了年纪的游击队员巴哈列夫,米尔科·乔尔内依以及昆茨。昆茨是根据乔尔内依的要求被转到他们这辆车上来的。他们用手紧紧地抓着车上两侧的栏木。每一次剧烈的撞动,都使他们感到痛苦。德国人失去了知觉,牙齿磨得咯咯响,痛苦地呻吟着。想必是为了听不见这些呻吟,同时掩饰自己的疼痛,游击队员们不断地拖长音调,奇怪地唱起一首名叫《快活的谈论》古老的歌子。乔尔内依轻轻地、透过牙缝唱了起来:

父亲对儿子不相信,世界上还有爱情……

穆霞一直觉得,他那深陷下去的眼睛总是望着她。最后一个词米尔科拖得很长,于是,遭受伤寒折磨的巴哈列夫,浑身发热冒汗,象刚从浴室里出来的一样,轻轻地、嘶哑地接着唱起来:

哎,世界上还有爱情……

在这浓重的、烟雾与灰尘混合的褐色空气中,响起了两个声音:

这是一次快活的谈论……

然后,这两个声音有时重叠,有时又分开,不够协调一致地唱着:

儿子拿起刀刃锋利的马刀,于是抡刀自刎。

哎,这真是一场快活的谈论……

这个歌旋律徐缓,但根本不忧伤,反而有点儿逗人发笑。歌声没飞很远,在浓重、闷热的空气里很快就消失了,但是不一会儿又重新响起来。

姑娘听着老是反复的那几节歌词,尽量不去注意乔尔内依的眼光,心里却想着这些人,他们在战斗中不怕流血牺牲,负伤后又勇于忍受痛苦。想着,想着,她不禁感到羞愧,因为她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出现一种可耻的念头:如果她把自己的负荷放到车上,这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不,不放,——她象赶走讨厌的蚊子一样,赶走脑中这种固执的念头。——看吧,无论如何也不放……让这成为一种考验吧,看我是不是一名真正的游击队员,看我是不是配得上这个称号。在医院里忙乎一阵那倒是谁都能做到的。”

她的双脚象磁铁一样粘在地上,只要一用劲抬腿,勉强走动,肩膀和腰部就痛得厉害。恶心越来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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