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架飞机飞走了。
大家都向一捆捆报纸那儿跑去。绳子一下子割断了。反射着一篝火的一张张报纸,象一朵朵巨大的火花的花瓣,在黑暗的林中空地上散开来。人们读着报纸,用手摸着,互相传递着,谁也不在乎报纸是哪一天的。只想从文章中读到它的内容,从字里行间琢磨出言外之意。人们从每一篇军事通讯中寻找着准备反攻的暗示。
穆霞本想开始给一些老年人朗读《真理报》,以此来稍稍安慰自己,可是没有成功。每一个人都想亲眼看一看报纸。人们把姑娘推开,根本朗读不成。
鲁达科夫走过来,把穆霞带到一边。他很难为情,以一种发窘的声调请求穆霞,他的这种声调奇怪得使人猜不出是什么意思。
“沃尔科娃,我有一件大事求你,可以说是私人性质的……你看,我在那边,”他朝飞机飞去的方向一挥手,“有家庭:妻子和孩子。妻子信上说:他们生活得很好,别挂念等等。她是在安慰我。可我觉得,好象有什么在那儿压制着他们,他们很艰难……你懂吗?……”
姑娘吃惊地望着指挥员。他干吗难为情呢?怪人!难道他不值得别人好好地关心一下他的家庭吗?
“妻子写道,”鲁达科夫继续说,“要把我的新皮大衣,还有在那边一些别的东西保存到我们会面的时候,以便,你瞧,一旦胜利以后,我立即换上便服,觉得自己完全是在家里一样?你对此感兴趣吗?……沃尔科娃,我恳切地请求你。他们现在住在……”他说了城市的名字,州的首脑机关暂时迁到了这里。“你反正要上那儿去的,顺便去看看他们,劝劝她这个古怪人,要她把我的全部东西卖掉,换掉……,要她保重自己!嗨,这些做妻子的呀!”
看见鲁达科夫扮演丈夫和父亲这个角色,使人感到奇怪,这也许是因为他平日总是把自己的私事严严实实地瞒着周围的人。
“我一定到州委去直接说。您放心吧,我要让政府发给他们所必需的一切。”
“不行,不行,沃尔科娃!我不许你这样!你听见了吗?你呀,一定还想象不出,全国人民现在生活得怎样。绝对不许!请你告诉她:让她把所有的东西都卖掉,除了健康以外,什么都不要吝惜。健康——这是最重要的。哎,真是个古怪人,古怪人!还有一点要请你,沃尔科娃:当你同她谈话时,什么可怕的事情都别对她说,一点也别说!我那口子呀,神经有些脆弱。你就说我们在这儿生活很平静,呶,比方说,在采伐森林。说德国鬼子在前线进攻,他们顾不上我们,而我们,就说,在这儿整顿秩序……自由的空气,大自然,我们常常去打猎,采蘑菇……没关系,没关系,你别不好意思,她会相信的……要知道,当一个人真正地在等待时,她就会相信他所希望的事情。”
“指挥员同志,指挥员同志!”军需处长的声音在呼唤他。
象是谁扭了一下开关:鲁达科夫脸上亲切、温和的光芒消失了。过了一会儿,指挥员已经到了多火跟前,用冷冰冰的声音发布命令。穆霞甚至在想:她没有听错吧?得了吧,一分钟以前,鲁达科夫不是还在难以为情地谈着自己远方的家庭吗?
军需处长和托利亚已经言归于好,他俩在飞机运来的木箱子旁来回奔忙。托利亚这小孩在读标签:冲锋枪、子弹、炸药、磁性水雷,而军需处长在填清单。两人在热烈地赞扬着大后方的慷慨援助。
“热烈兹诺夫同志,嘿,看吧,磁性水雷,磁性的!两箱呢!……这回该让德国法西斯粉身碎骨了!”托利亚叫喊着,甚至高兴地手舞足蹈。
尼古拉和穆霞手拉手站在篝火旁边。周围有许多人他们也不感到难为情。此时,他们想的只是很快,半小时或一小时之后,会重新听到马达的吼声,他们将长久地分别,也许是永远分别,除此以外,他们什么也没有想。
“只是我一听见飞机的声音,我就要亲吻他,一定要吻他的嘴唇,”——穆霞心里盘算着。尼古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