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格纳特·鲁勃佐夫把装着珍宝的袋子放上马车的藤座,让媳妇留在老人的遗体边等待那位素不相识、不知上哪儿去了的穆霞,自己则赶着马车到林中宿营地去喊人。黄昏时分,一些女人带着铲子来了。她们在林中空地边缘一棵高高的松树下面挖了一个墓穴。在林子里,这株松树亭亭如盖的树冠总是最先迎来朝霞,最后送别夕阳。老人的遗体裹着一床旧被单,胸前放着一束束野花。
伊格纳特·鲁勃佐夫直言不讳的向女庄员说明了这位老人是什么人,他背了什么东西,临近死亡时他表达了什么愿望。女人们下葬前给他换了衣服,带着既惊奇又尊敬的心情看着死者。
夜幕降临,而穆霞还是没有回来。葬礼决定推到明天。庄员们吃过晚饭,在一个草堆上安顿下来过夜。
可是这一晚她们都睡得不好。一弯禾镰似的新月在森林上空升起,俯瞰着开阔的旷地,把一片惨白的寒光慷慨地倾泻到黑沉沉的森林、沉寂的牧场和草垛上,一切都沉浸在月儿的银辉之中。每一棵大树都在身旁铺下了长长的阴影。蟋蟀如此起劲和忘乎所以地吱吱叫着,仿佛这芳香四溢的夏夜自身在鸣奏似的。
不远处的桦树下面,尚未落葬的老人身上的白麻布寿衣泛着白光。女人们不由自主地想着这位老人,而后思绪移到在战线某处同敌人作战的丈夫身上。她们又想起了自己留在遥远的后方的无人照看的房屋,不禁长叹起来。也许是为了驱走沉重的思绪,她们讲述着关于珍宝的各种故事。在人们的想象中,财富的获得总是同流血与犯罪联系在一起的。她们讲着讲着,睡意渐渐袭来,可是不知是谁把话题转到干草上,于是情绪又马上活跃起来。这些草堆对于每个庄员来说,要比出乎意料之外寻到的珍宝袋可贵得多。须知,黄金是不能喂养牲口的,只有受用不尽的干草才真正派得上用场,如今畜群再也用不着害怕严寒的冬天啦。瞧着吧,祖国的部队一定会打回来的,一定会把人们从灾难中拯救出来的。
但愿能保住所有的家畜,把牛犊都养大,并且生出新的牛犊来。但愿能把畜群完整地、喂得膘肥体壮地赶回农庄。那时,所有留下的人都会惊异地说:“哇!你们是从哪儿来的?我们大家在这儿伤心呢,以为你们的骨头都早已给狼吞掉了……”
这些遥想完全驱走了睡意。庄员们争论起来:是把干草从这儿转运到谷地去呢,还是不动它,让它留在这里,等到下雪以后。冬天路好走时再说。女人们关于操持家业的谈话一直延续到午夜过后,黎明到来前才入睡。
清晨,毛毛细雨在曙光中飘洒下来,凉意飕飕的雨丝唤醒了女人们。就在这时,穆霞回来了。她从这些陌生的人们口中得知了这一噩耗。新挖的墓穴上已经堆起了一座褐色的小丘,从高高的松树枝叶上淌下来的雨水,在坟堆上留下了奇异的网纹。只是在这个时候,姑娘才真正理解了这是何等巨大的损失,理解了她失去的是何等样的人。她觉得自己孤苦无助,子然一身。于是,大颗大颗的泪珠终于无声无息地沿着她那晒黑了的、脱皮的脸颊滚落下来。
“哭吧,哭吧,亲爱的,泪水可以减轻任何痛苦。”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对穆霞说道,同时,她那双默然失神的眼睛里,也闪现出点点泪花。
女人们以乡村传统的庄重举动用头巾角擦拭着泪水。
穆霞端详着这些人们,极力暗自猜测着,命运使她邂逅相遇的是些什么人。一位穿着褪成揭色的、撕裂了的旧皮上衣,上了岁数、个子不高但很强壮的男人使姑娘感到格外吃惊。他象一个哨兵那样挺直身子站在墓旁,弯曲的右手里拿着一顶制帽。
“你们是什么人,同志们?是游击队员,对吗?”穆霞问道。
这些陌生人是如此同情地分担她的痛苦,同她前不久在德军后方流浪时接触到的所有人都不大一样。她的这种印象十分强烈,信赖之情也油然而生。这种区别外表上看不出来,而是深藏在内心,肉眼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