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难年代的命运使穆霞和马特列娜·尼基季奇娜·鲁勃佐娃在林中空地上米特罗凡·伊里奇的露天墓穴旁邂逅相遇。那一天之前,穆霞从来没有见过她。可是,初度的印象并未欺骗姑娘。她确实不止一次见过这张美丽严峻、镇定自若、精力充沛的面庞,不过不是在生活里,而是在报刊的照片上。如果在她俩相遇的那一刻穆霞不是那样的震惊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她定会回忆起这位陌生女人的姓名来的,因为著名的牲畜饲养员玛特列娜·鲁勃佐娃不仅在穆霞居住的那些地区,而且在全苏联都是著名人物。
常常来《红色农夫》集体农庄采访的地方和首都报纸的摄影记者,都喜欢给她拍照。有一帧摄影作品还在国际评选会上获得金质奖章。在这张照片上,玛特列娜·鲁勃佐娃紧抱着两头花斑牛犊的脑袋,以纤细的白桦树为背景,华丽的披巾随风飘拂,满面春风,焕发出青春的欢悦。这张照片放大后作为插页在一家画报上刊登出来了。从那以后,在农民家里以及工人宿舍,在工人俱乐部和农村阅览室,在战前年代里到处都可以见到这位农庄美人同牛犊合影的照片,因为她的形象象征着新的乡村。
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并非一下子就获得了众口称赞的劳动荣誉。她那还比较短促的生活道路既不平凡,也不轻松。
鲁勃佐娃的母亲是个被好心邻居收养的农民遗孤。当她差不多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尽管她不情愿,还是被迫嫁给了一个给地主当雇工的上了年岁的孤身赤贫的农民。那时候她除了青春,罕见的美貌和两只不太有力的干活的手以外,简直一无所有。她的丈夫有一间破旧的、空荡荡的、屋顶上长满绿色藓苔的小茅屋,在一座大集镇的入口处摇摇欲堕。他是一个饱经苦难的失意者,为人并不凶悍,但是忧郁寡言,他不想出人头地。玛特列娜不记得父亲的模样。在从老爷的庄园回集镇的途中,他穿着褴楼的衣衫遇上了暴风雪,冻死在田野里。那时玛特列娜刚满三岁,而她的小弟弟还在襁褓之中。
这位没有享受过生活乐趣的农妇,坚强地咽下了这口苦水。夏天,她不知疲倦地在自家茅屋旁的小园地上翻耕,帮助人家草、割麦和打谷;冬天,则给别人家做短工梳理亚麻,编织毛手套出售,靠这些勉勉强强地养活她的孩子。玛特列娜从三岁半开始照看小弟弟,而到五岁就已经帮妈妈纺织毛线了。她家没有土地。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长大成人,玛特列娜常常回忆起那已很遥远的冬日,当染上一片白霜的村子上空,严寒的深黄色天幕中高高升起凝然不动的缕缕炊烟时,她们的茅屋是怎样完全掩埋在白雪之中的:雪堆逼近窗户,塞满台阶,封住大门。雪花穿过千疮百孔的屋顶洒向堂屋,钻进茅棚,在门口象细线般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这些雪堆上没有任何脚印,谁也没有将它们扒开,踏出一条通道来。
母亲用缀满补丁、磨得油光的皮袄把孩子们裹起来,让孩子们蜷缩在火炉上。从清晨到傍晚,有时直至午夜过后,还凑在烟雾弥漫、若明若暗的松明下织啊织,织个不停,在年幼的莫特里娅看来,母亲似乎总在编织着同一只用葱皮染色的毛线勾成的褐色花纹手套。从她嘴里吐出团团白气。为了调换插在火炉囱的砖缝间的松明,在腋下暖一暖冻僵的手指;或者是当她嘶哑而又猛烈地咳嗽,而这吃力的咳嗽声使得孩子们觉得母亲胸膛里好似有什么东西破裂了,这时候,她才放下她手中的活。
春天,当冰雪被驱走,窗下停止了融雪的凝重滴水,而白嘴鸦在菜地里的一株老柳树上开始放声鸣叫的时候,莫特里娅就在园子里帮妈妈翻耕着润湿的、散发出温馨、潮湿和腐粪的刺鼻气味的土地。这是她们最幸福的时光。母亲变得年轻、俊俏了,她黝黑的脸颊上泛起一层不正常的鲜艳的红晕,灵活地夹着一把旧铲子。莫特里娅和小科利卡敲碎已经板结成团的土块,从高高的土院上连根拔掉绒毛裤子一般的莠草。白嘴鸦一边重新构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