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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得不往回走。
老人和姑娘循着原先留在沼地灰白藓苔上的清晰脚印,步履蹒跚,走了许久,好不容易才踏上坚硬的地面,生起了一堆篝火。八月的天气是暖和的,甚至很热,籍火烧得挺旺,以致周围干枯的青草也卷曲了,燃着了,湿漉漉的泥炭开始冒出热气,慢慢地烧了起来。可是穆霞和米特罗凡·伊里奇还是冷得发抖,怎么也暖不过身子来。
过了一会儿,姑娘到水塘里给老人洗衣服。米特罗凡·伊里奇裹上一条毯子,穿着烘干了的干净衬衣,坐到篝火旁,他面容瘦削,形销骨立,几小时之间,竟变得苍老多了。他竭力装得平静无事,但是牙齿却在一个劲地敲打。老人的目光里流露出忧戚和惊煌的神情。
“我走不到了……”他低声地嘟哝着,但当他瞥了穆霞一眼后,看来是出于对她的怜悯,又接着说:“也许……”
姑娘正在把他的短外衣、上衣和毡帽挂到小松树上。听到这句话,她蓦地转过身去。
“也许什么啦?亏你想得出来!倒了大霉——不过在泥水里洗了个澡罢了……不干不净,可以治病哩。”
但是玩笑没有成功。老人阴郁地望着穆霞,他的目光是那样疲软,那样忧伤,使得姑娘顿时凉了大半截。
“财宝我放得下心,就是没有我,你也能带到……我担心的是自己、在那边的沼泽地里,我总听见射击声:要知道这是咱们的人在开火呐。而我不能死在自己人那儿了……这才真叫遗憾呢。”
“您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我再也听不下去了!……”穆霞揪心地喊了出来,接着,装出好象要收集枯枝的样子,很快离开了篝火。
穆霞眼前又闪现出一幅幻影:一个人陷进了翻腾着的、鼓着水泡的泥淖,越来越缩小,仿佛一点一点地在融化似的。“是的,看起来,就会这样死去——缓慢地,一公分一公分地陷进沼地,的确可怕得很。那个炮兵中尉……他是在战斗中牺牲的,大概还役来得及想到自己的末日正在到来吧。”
这时,好似涂满鲜血的猩红太阳已经西沉,野鸭抖动翅膀发出深沉的呼啸声,拉成一线,低低地飞过沼地上空,几乎触及粗糙的小松树树梢。米特罗凡·伊里奇穿上了烘干的衣服。于是,两人在一团乌云般嗡嗡作响的蚊子的伴随下,重又往回走了。
他们决定绕过沼泽地。
然而,不幸的阴影却寸步不离,到宿营地时终于出事了。
穆霞由于阳光灼目而醒来了。她马上不安起来。往常,她的旅伴总是黎明即起,把水烧开,泡上他们用以代茶的桔叶,烤熟马铃薯,只是在干完这些活以后,才把姑娘喊醒。
可是今天却是穆霞自己醒来的。太阳早已升得很高了。她预感到事情不妙,于是掀开被子跳了起来。米特罗凡·伊里奇睡在近旁,就象平日那样,头底下枕着袋子,一只手上缠着背带。他仰面躺着,嘴唇半闭半张,焦枯的嘴唇已经龟裂,脸部以及双手红得很不自然,由于出汗而闪闪发亮。以往老人睡得十分警醒,只要有一点点动静,就会睁开眼睛,欠身而起。这一次,甚至当穆霞喊他吃早饭时,他还没有醒来。他只是微微动了一下,吐出一些含混不清的字音。
姑娘吓了一跳,动手去推他。
“您怎么啦?您醒醒吧,啊?”
他终于睁开眼睛,但随即又眯起双眼,费了好大的劲才微微抬起身子,好象不得不把自己的身子从地上硬扯开似的。
他坐了起来,向四周扫了一眼,病态地皱紧眉头,晃了晃脑袋,用手掌揩掉额上的汗珠,然后,以细弱的声音负疚似地说道:“我好象得了点小病……是着凉了吧?”
他拒绝进食,老是催着赶路。现在,一阵突发的、急于行动的狂热已经左右着他了。
他声称,他们一定要尽可能快些走——如果顺利的话,今天就可以绕过沼地,到达自己人那儿。这一整天他甚至比往常走得更快。不过,在他惯常平稳而有节奏的步态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