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这几句话的效果,对我们来说,是真正的愉快。没有一个印第安人敢动一下,都一动不动像图画上的柱子。他们的首领恐惧地看着我,用请求的口吻回答温内图:
“我看,你是温内图。我也相信,那个白人是老铁手。我不想让他的神枪对着我。请告诉他,他可以把枪口朝下。”
温内图回答说:“乌塔人首领好像不懂得怎样与他打交道。我在这儿看到,我的兄弟老枪手脚旁边放着皮带,那是什么皮带?”
“是今天早晨以前捆绑我的。”被点名的人回答。
“把它捡起来,用来捆绑萨里奇的手脚。”
这位首领想跳起来,我把我还没有拉栓的枪扳响。
“别动,安静!”温内图警告他,“再有一个这样的动作,子弹就会不客气了。你们乌塔部落所有的人都听着,我对你们所说的话,一个字符、一个音节都不能漏掉。你们是我们的俘虏,把你们的枪放下,让我们把你们绑起来,明天早上,你们重新获得武器和自由,去你们想去的地方。不满意的举手,但是举手的,脑袋上马上挨子弹。”
当然没有手举起。
“你们把我们的朋友和兄弟老枪手捆绑起来,带着到处跑,让他在死亡与斗熊之间作出选择。这些是必须受到惩罚的,我们对你们进行温和的、微不足道的惩罚,让你们当一夜俘虏。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识相的将送命。温内图的话完了。”
他没有说一句自相矛盾的话。因此,我说:
“我,老铁手,也给乌塔战士们几句话。明天早上,他们将重新获得自由,如果他们让我们捆绑的话。首领是得到皮带的第一个人,哈默杜尔和霍尔贝斯,你们两人熟悉这项业务。我的话讲完了。”
有点水到渠成的意思。我们平和的、坚决的和自信的态度,我们的声望和对我的神枪的恐惧,都对乌塔人起了作用。尤其是这位阿帕奇人的外表、处理问题的方式、朴实的话语,与他的意图配合默契。当皮带捆到身上的时候,首领没有抗拒,他的战士们当然只能仿效他。等到最后一个乌塔人被捆绑以后,我的枪才放下,我的胳膊都举酸了。
老枪手重新得到了自己的财产,没有丢失任何东西,这种情况起了和解的作用。因此他说:
“这些印第安人本应受到惩罚,把我作为俘虏拖着到处跑几天,这是不能接受的。我杀死你们两个人,这不能算到我的账上,因为那是在生死攸关时进行自卫。到目前为止,账并没有结清,还有一笔,这笔账就是我在这儿与你们相遇的原因。所以,我想把我的账一笔勾销,同意你们明天早上可以走你们的路。熊皮你们当然不能拿走。”
“补充一句。”哈默杜尔表示同意。“谁想要熊皮,可以与这位自然而然往皮里面生长的小子谈判。不是吗,霍尔贝斯,老浣熊?”
“哼,”大个子嘟囔着。“你究竟往哪张皮里面长,亲爱的迪克?”
“当然不是往你的皮里面长!别又糟蹋人了。老铁手今夜起成了我的知心朋友,我要维护声誉,不能让你欺侮。可是,谁把这些沉重的熊皮扛到山上去?这可是一件麻烦事。”
“我的兄弟们将放弃这些熊皮,只保存战利品,”温内图回答,“这已经够了。”
他指的是牙齿、爪子、耳朵,猎人们把这些东西挂在脖子上或帽子上。我必须提一下,我们用斧头和刀子把这些动物的牙齿敲碎了。问题是,谁得这些战利品,老枪手猎获了第四只熊,他当然应该得到这只熊身上的东西。母熊的皮和牙齿归在我的名下;强大的“老父亲埃弗赖姆”要给温内图。他却用下面的话来表达:
“老铁手和温内图不是两个人,而是一个人,谁得战利品都一样。”
“小熊呢?”哈默杜尔!司,“谁得这个荣誉标志?”
“阿帕纳奇卡”。我回答。
“为什么?”
“是他杀了这头小熊。”
“原来如此。他为什么能够刺杀它,先生?”
“因为他手里有刀。”
“您错了!是我抓住了这只小熊。如果熊不是被我牢牢地抓住,他是刺不中的。”
“基本上说反了。”
“怎么会呢?”
“不是您抓住它,而是它抓住您。”
“它抓没抓我,这无关紧要。反正是我们互相抓。因此,在阿帕纳奇卡刺中之前,我并没有放松它。如果科曼伽人的这位著名首领心中有一道公正人的足迹,他就必须承认,我是唯一的。”
阿帕纳奇卡微笑着说:
“我的兄弟哈默杜尔身体上留着小熊的爪印,因此他应该得这张皮。”
“真的,最好的朋友和兄弟阿帕纳奇卡?”
“真的。因为小熊这么牢固地抓住我的兄弟哈默杜尔,阿帕纳奇卡放弃它母亲为他穿着的上衣。”
“它由我们重新穿上了,属于我。你听见了没有,霍尔贝斯,老浣熊?”
“是的。”大个子点头。
“可是你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我不要别人赠送。”
“这张皮是送给我的礼品?”
“是的。如此而已。”
“不,我是正正当当赚的。购买合同用明显的字母写在我的皮肤上。”
“而且牢固得我不能把它扯下来。”
“你又想气我。但是没关系。你总是最好的、最忠实的朋友。我们一人一半。”
“什么?小熊?”
“不。是对那个可爱孩子的纪念。告诉我,老皮特,你想要那一半吗?”
霍尔贝斯的脸上出现了甜蜜笑容的皱纹,叫喊:
“你不会的,最亲爱的迪克。”
“为什么不?你知道温内图事先说的话吗?”
“什么话?”
“老铁手和温内图不是两个人,而是一个人,谁得战利品都一样。这段话也适用于我们。哈默杜尔和霍尔贝斯是一个肉体,一个灵魂。也就是说,你是肉体,我是灵魂。我们把这个漂亮的小孩给肉体一半,给灵魂另一半。同意吗?”
他向他伸出手,霍尔贝斯握住,并且回答:
“你也并不是没有,灵与肉必须合一。所以,别再让我生气了。我至死对你坚贞不渝。”
我们真的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对这两个奇怪的家伙觉得可笑。瘦长的肉体和胖胖的灵魂是一幅二位一体的宝贵形象,这个二位一体既不可分割,又常常不一致。
关于奖赏的讨论只在我们中间进行,不让乌塔人听见。他们也可能相信并且到处散布,说老枪手在一天中猎获了四只灰熊。自从我们把他们捆绑了以后,我们和他们就保持沉默,既不互相交谈,首领也不与我们讲话。我们倒是求之不得,因为昨天夜里我们睡得很少,需要休息。为了简化营地的照明,只点了一大堆火。我们在火边做饭。我们的晚饭吃烤熊肉。吃饭时,大家轮流站岗。我请求第一个值岗,伤口今天比昨天痛,不过,我没有说。我想晚一点好好睡上一觉。
关于站岗放哨,我们作出了一个规定。这样的规定在野蛮的西部还没有过,这就是:俘虏也参加。我们一共有60匹马。这些马在夜间拴在一起。乌塔人可以承担它们的看守任务。每小时我们给他们的两个人松绑,让他们站岗。站完岗以后,我们再把这两个人捆绑起来。对我们来说,这是不危险的,他们没有武器,而且他们知道,我们早上会让他们恢复自由,没发现他们有什么不满情绪。
同伴们休息的时候,老枪手坐到我身边来说:
“请允许我和您一起值岗吧。我睡了一晚,还很兴奋,就像河里的鱼儿一样。我们的会见使我感到非常高兴,也使我保持清醒的头脑。我们今天上午讲述了一些情况,但是与您单独在一起,则是另一码事。您到过杰斐逊城华莱士家里,您没有看见他还和别人在一起?”
“没有,只有我一个人。”我回答。
“您是他的客人?”
“他要把我当做客人,我拒绝了。”
“为什么?”
“如果我是客人,我们就会过多地谈论您。而我除了您现在的目的地和路线以外,并不想知道别的情况。”
“就谈了这些?”
“是的。”
“谢谢您,老铁手。”
“不用谢。您相信我谈过只有在您死去的情况下才能谈论的问题吗?”
“不相信,决不相信。但是,华莱士可能在您面前多说了一些话。和您谈话,都觉得愉快。我自己就有这种体会。”
“我向您保证,没有一句话是涉及机密的。”
“我相信您,先生。请相信我,只要允许我说话,您一定是第一个听众。不过,在某些情况,我不得不保持沉默。”
“我知道,您是相信我的。因此,我无论如何要提一个问题。”
“请说出来吧!”
“您真的无论如何必须保持沉默?”
“现在还不允许我说话,不过,总会有机会允许我说话的。”
“嗯。我觉得有责任作一点说明。我遇到过被迫保持沉默的情况,不说真话。其实,这是一种罪过。希望您的沉默不属于那种情况。”
“我是清白的,没有任何过错的。”
“您现在的旅途仍然与那种秘密有关?”
“我的全部旅途都与它有关。”
“我猜想,您是想寻找一件东西,寻找某个人,想把某种神圣的东西隐藏起来。您想想,我在美国和西部跑了多少地方!难道连我也根本不可能得到您的重要情况?难道我根本不可能给您一次指点?难道我根本不能得到您的一点点暗示?”
“不能,这是不可想象的,先生。我心中的东西,离您非常遥远,您是永远不可能接触到的。”
“我永远接触不到?好吧,万一有回旋的余地,万一我接触到了,怎么办?”
“不会有这种情况,相信我,这是不可能的。”
“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帮助您,把您肩上的重担卸下来。”
他很快离开了我,并且用几乎生硬的口气说:
“重担?先生,我没有负担。我请求您别来触动我的内心,您是不会让我说话的。”
“说什么话,亲爱的朋友?我根本没有想引诱您说出您想保密的话来。我纯粹是出于内心的同情,不是出于好奇。我给您这个保证,我想,您是会相信我的。”
“我相信。不过,我现在累了,想躺一躺。祝您晚安!”
“晚安。”
他找了一个舒服的地方躺下。难道他突然觉得累了?这是不正常的。他本来是一定要找我的,怎么会把我真心实意的关怀当作逼迫呢?怎么会拒绝我好心的帮助呢?这个对我采取拒绝态度的人,装作受到侮辱的样子。他这种善良的德国心肠忍受着越来越大的痛苦。谁保守着某种秘密,也许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秘密,谁就不能称为是幸福的人。任何遇到不幸的人都需要爱惜和原谅。朋友生硬的拒绝态度,是令人遗憾的。
我站岗完毕的时候,把两个值岗的乌塔人重新捆绑好,叫醒阿帕纳奇卡,要他接我的班。我累了,但是还是绞尽脑汁,长时间地琢磨那个禁止向我透露的秘密。在睡梦中,我梦见了高山上的石墓,听到一个女子诉说她的瓦瓦·德里克的声音。我还梦见那个坟墓,坟墓周围进行战斗的人影,早上醒来的时候,却一个也记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