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一辆金色车子的轮子滚动着,在石子路上吱吱嘎嘎叫着停了下来。一位姑娘想要下车,她的脚已经踏在踏板上了,这时她看见了我,便又缩回了车里。
62.有一个玩具需要耐心。这东西比怀表大不了多少,没有任何出人意表之处。在涂上了红褐色油漆的木板面上,刻了几道涂成蓝色的小槽,都通向一个小圆窝。要通过倾斜和摇动让那同样是蓝色的弹子先滚入其中一条小槽,然后滚入圆窝,一旦弹子进了圆窝,游戏便结束了;想要重新开始,就要把弹子重新从圆窝里晃出来。这一切都笼罩在一块挺厚的圆拱形的玻璃之下,这个训练耐心的玩具可以揣在口袋里带着,随时随地都可以掏出来玩。
当这颗弹子闲着无事时,那么它多半就背着手在那高原上逛来逛去,避开那些个小槽。它的观点是,在玩游戏的时候,它在那些小径中受的折磨已经够多的了,所以在闲着时,它有足够的理由在自由的平地上休养生息。有时它习惯地抬起头来看看那笼罩在上方的圆拱形玻璃,但并没有辨认上方什么东西的意图。它走路的步子迈得很大,于是它声称,它不是为了那些小径而生就的。没有一定的道理,因为这些小径差一点就容不下它了,但再想一想就又觉得毫无道理了,因为事实上它被制作得恰好与那些小径相吻合,当然这些小径对于它来说谈不上舒服,否则这就不能算是练习耐心的游戏了。
63.那是伊莎贝拉,一匹灰斑白马,一匹老马。在人群里我还真认不出它来,它变成了一位女士。最近我们在一个花园里举行的慈善大宴上相遇。那儿靠边的地方有一片小树林,包围着一片绿荫凉爽的草地,若干条小径穿过这小树林,有时待在那儿是很舒服的。这个花园我以前来过,所以当我对那儿的社交感到厌烦时,就拐进了那片小树林。刚刚走到树荫下,我便看到一位高大的女士从另一边向我迎面走来;她的高大几乎令我目瞪口呆,尽管周围没有其他人可以拿来跟她比较,可是我毫不怀疑,我所认识的女人中没有一个不比她矮好几个头。在第一眼看到她时我几乎认为任谁都要比她低无数个头。可当我走近了些,我的心情便平静了下来。原来是伊莎贝拉,我的老朋友!“你是怎么跑出马厩来的?”“噢,这并不难,我只不过由于主人的仁慈才仍然被留在那儿,我的好日子过去了。我对我的主人解释说,与其毫无用处地待在马厩里,还不如趁我还有力量,让我出去看一眼世界。我这么对主人说了后,他就理解了,找出一些已故的人的衣服,还帮我穿上,然后说了一些美好的祝愿,就让我走了。”“你多漂亮啊!”我说,这话不完全诚实,但也不全是谎言。
64.就绝对而言,一切科学都是方法论。所以对这明显是方法论之物的任何恐惧都是没有必要的。它是套筒,但是不适用于一切,只适用于一个。
65.我们大家在进行同一场斗争(假如我受到最后一个问题的攻击,而伸手到身后去抓取武器,我将无法在武器中选择,即使我能选择,我也只能拿“他人的”,因为我们大家只有一批武器储备)。我不能进行自己的斗争。如果何时我以为自己是自立的,发现周围没有别人,那么马上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由于我不能立即到达,或根本不能到达大家的位置,我便必须接受现在这个岗位。当然,这并不排除先驱者、后来人、左右翼和战争的一切习惯和怪异特点的存在,但是的确没有自立的战争进行者。这是对虚荣心的〔打击〕?是的,但同时也是对其必要的、实事求是的鼓舞。
66.我因迷误而走错了道。
真正的道路在一根绳索上,它不是绷紧在高处,而是贴近地面的。与其说它是供人行走,毋宁说是用来绊人的。
67.总是在虚荣心和自我陶醉的爆发之后才得以喘口气。阅读《狱太人》中的那篇小说时如痴如醉1917年10月,由马丁·布德编辑的复国主义刊物《犹太人》刊载了卡夫卡的小说“豺和阿拉伯人”,同年11月发表他的《为某科学院写的一份报告》。就像是笼子里的一只松鼠。对活动保有的幸福感,对空间狭窄产生的绝望,外界的宁静又令人难以忍受。而所有这一切又是不断地更替着,始终在悲惨结局的污秽之中挣扎。
68.对细节和自己的世界观进程的记忆,只是整体中的一个残片。如果你不能这样地总结自己,在需要决断时把自己整个地握在手中,就像握着一块准备投出的石头,一把准备屠宰的利刃,那么,哪怕你只是想要触及那最伟大的任务,只是想嗅及它的临近,只是想梦到它的存在,只是想求得有它的梦,只是斗胆去学这种请求的字母,又怎么做得到呢。另一方面,在拳拢双手之前,并没有向手心吐唾沫的必要。
69.魔鬼有时会拥有善的外表,甚或完全化身其中。如果它不在我面前暴露,我当然只有败北,因为这种善比真正的善更吸引人。可是如果它们不用伪装而出现在我的面前呢?如果我在一场狩猎追逐中被魔鬼撵入善之中去呢?如果我作为厌恶的对象被周围的无数针尖翻入、刺入、逼入善之中去呢?如果肉眼可见的善的利爪纷纷向我抓来呢?那时,我会后退一步,软弱而悲哀地进入恶之中去,因为恶自始至终一直在我身后等待着我的决定。
70.这里还有个附带的说法流传了下来。人们说,奥德赛是那么的足智多谋,狡如狐狸,甚至连命运女神都无法进入他的内心最深处。也许他,尽管这已经超出了人的理解力,实际上已经发现了塞壬们的沉默,而他只不过将上述虚假行为在一定程度上作为幌子在她们和诸神面前演示一遍而已。
71.认识你自己,并不意味着观察你自己。观察你自己是蛇的语言。其含义是:使你自己成为你的行为的主人。但其实你现在已经是了,已经是你的行为的主人了。于是这句话便意味着:曲解你自己!摧毁你自己!这是某种恶——只有当人们把腰弯得很低时,才能听见他是这么说的:“为了还你本来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