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到达了。一根木杆斜斜地插在地里,顶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坑道”。我该是到了目的地了吧,我猜测着,环顾四周。距我立足之地仅几步路的地方有一个不起眼的、爬满绿藤的小木房,我听到那儿传来轻轻的盘碟碰击声。我走了过去,把脑袋从低矮的口子里探了进去,里面一片漆黑,几乎什么也看不到,但我仍然问候里面的人,并问道:“您知道这坑是谁管的吗?”“我自己,为您效劳,”一个友好的声音说道,“我这就来。”现在我渐渐习惯了黑暗,辨认出了里面的人们:一对年轻的夫妻,三个额头几乎够不着桌面的孩子,一个拥在母亲怀里的婴儿。坐在小木屋深处的那个男人想要马上就站起来,挤出来,那女人却恳求他先把饭吃完了。他指了指我。她又说:“我会友好地等一会儿,而且会赏脸同他们一起吃这顿可怜的午餐的。”而我呢,我真是恨透了自己,竟然会跑到这鬼地方来,把一个快乐的星期天搅得一塌糊涂,所以我不得不说:“遗憾,遗憾,亲爱的夫人,可惜我不能接受邀请,因为我必须在此时此刻,确确实实就在此时此刻让人把我放下来。”“好极了,”那女人说,“偏偏挑个星期天,而且还是吃午饭的时候。世上的人真是不可捉摸。这种无休无止的苦役实在是没法说。”“您别这样嚷嚷,”我说,“我不是出于恶意要求您的丈夫这么做的,假如我知道这事该怎么做,我早就自己干了。”“别听这女人的,”那个男人说道,他这时已经站在了我的身旁,边说边拽着我走,“您别指望女人有理智。”

57.这是一条狭窄、低矮、圆拱形的通道,墙壁刷得雪白,我站在它的入口处,它斜斜地通向深处。我不知道是否应该走进去,犹豫不决地站在那儿,两只脚在入口处前稀稀拉拉的草上来回地蹭着。这时有位先生经过这里,这无疑是偶然的,他的背有点驼,可人却是够蛮横的,因为他一上来就想跟我攀谈。“上哪儿去,小家伙?”他问我。“现在还哪儿都不去,”我边说边看着他那乐呵呵而又高傲的脸,即使没有那眼镜,这张脸也已经够高傲的了,“现在还哪儿都不去,我正在考虑呢。”

58.有歌声从一家小酒馆里传出来。酒馆的一扇窗户敞开着,因为没有挂上钩子,所以在那里晃来晃去。这是一栋小小的平房,周围是一片空旷的地带。这里已经离城相当远了。这时来了一位迟来的客人,悄悄地走来,他穿着一套紧身衣服,像在一片漆黑之中向前摸索,其实这时月光十分明亮,他侧耳在窗前倾听,然后摇了摇头,弄不懂,这么美妙的歌声怎么会从这么一家酒馆中传出来。他双手一按窗台,背向跃了上去,可是他够不小心的了,竟然没能在窗台上坐住,而一下子掉进了屋里,但跌得并不重,因为有一张桌子紧挨着窗子。酒杯飞落在地,坐在桌旁的两个男人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地把这个两脚还悬在窗外的新客人又从窗子里扔了出去。他掉在了柔软的草丛中,一个跟头就站了起来,再度侧耳倾听,可是歌声已经停止了。

59.我陷入了一片无法通过的荆棘丛中,只能大声叫喊公园管理员。他马上就来了,但无法穿过荆棘走到我身边来。“您是怎么跑到这片荆棘丛当中去的?”他喊道,“您不能沿着同一条路走出来吗?”“不可能,”我喊道,“我再也找不到那条路了。我刚才一边想着事一边平静地走着,突然就发现我在这个地方了,就好像是我走到这里来了以后,荆棘丛才长了出来。我再也走不出去了,我完了。”“您像个孩子,”管理员说,“您首先沿着一条禁止通行的路,愣穿过从来没人走过的树丛,然后您就叫起苦来。但您并不是在原始森林里,而是在公园里,人们会把您弄出来的。”“可是公园里根本不该有这样的树丛,”我说,“而且人们又能怎样救我呢?谁也进不来。如果人们要试试看的话,那就抓紧了,天马上就要黑了,在这里过夜我可受不了,而且我已经给刺扎得遍体鳞伤,我的夹鼻眼镜也掉下去了,再也找不到了,没有眼镜我简直就是半个瞎子。”“这一切都很有道理,”管理员说,“可是您还是得忍耐一会儿,我总得先去把工人找来,让他们开出一条路来,而且在这之前还得获得公园主任的批准。稍稍拿出点耐心和男子汉气概来吧,好不好?”

60.有一个先生来到了我们这儿,这人我是经常见到的,可从来没有引起过我的重视。他和父母一起走进卧室,他们完全被他的言论给俘虏了,进去后神不守舍地带上了房门。我想要跟进去,可是女厨师弗丽达挡了我的驾,我当然是拳打脚踢,嚎啕大哭,可是弗丽达是我见过的女厨师中最强壮的一个,她懂得怎么用强有力的握力压住我的手,使我离她的身子有一定的距离,使我的脚踢不着她。然后我便无法可施了,只能破口大骂。“你是个母老虎,”我喊道,“不害臊,你是个姑娘,可是活像个母老虎。”可是什么话也没法使她激动,她是个心平如水、几乎有点伤感的姑娘。直到母亲走出卧室,到厨房里去拿点什么东西时,她才放开了我。我拽着母亲的衣角。“那位先生想要干什么?”我问。“噢,没什么,”她说着吻了吻我,“他只是要我们出门去。”这下我可乐坏了,因为我们假期里老是去的那个村子可比城里美多了。可是母亲却对我说,我不能去,我必须上学,现在不是假期,再说冬天快要来了,所以他们也不是到村子里去,而是到另一座城市去,比那村子可远多了。当她看到我惊恐的样子,马上改口说:“不是的,那城市不是更远,而是比那村子近得多。”她看出我不太相信,便把我领到窗前,说道:“那座城市真的很近,从窗子里看出去差不多就可以看得到。”可这话不对,至少在这个阴沉沉的日子里不对,除了总是看到的下面那狭窄的街道和对面那座教堂,别的就什么也看不到了。然后她放开我,跑进了厨房,端了一杯水出来。这时弗丽达又想朝我扑来,她挥了挥手,叫弗丽达走开,并推着我走进了卧室。父亲疲惫地坐在椅子上,已经伸出手要那杯水了。当我看见我时,微笑起来,问我对他们出门去有什么看法。我说我很想一起去。但他却说我还太小,而这是一次十分辛苦的旅行。我问,既然如此,那么他们又为什么非去不可呢?父亲指了指那位先生。那位先生的上衣扣子是金色的,他正用手绢擦着其中的一个。我请求他让我的父母留在家里,因为,假如他们走了,我就得跟弗丽达单独在一起了,可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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