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我们在滑溜溜的地上奔跑,有时有人滑倒在地,有时有人眼看就要摔倒,必须由另一个人帮他一把,但必须非常小心,因为他同样脚跟不稳。我们终于来到了一座人们称之为膝盖的小山丘下,尽管它不高,但我们却没法爬上去。一次又一次地滑下来,我们都绝望了,看来我们只能绕道而行,因为爬不上去。可是这也许同样是不可能的,并且还危险得多,因为一次尝试的失败在此将意味着失足坠落和结束一切。为了避免互相干扰,我们决定各试一个方向。我走了过去,慢慢挪步到崖边,我看到,这里根本就没有道路的影子,没有任何可以立足之地,一切都将毫无停顿地坠入深谷。我坚信,从这里是绝对过不去的;假如那边也不比这里情况好些(这只有看试探的结果了),那我们俩显然就完了。可我们必须闯一闯,因为我们不能待在这里,我们后面——像在驱逐我们似的——耸立着被人们称为脚趾的五座不可逾越的山峰。我再一次分别观察了一下地势——那段其实并不长,但却是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然后闭上了双眼(睁着的眼睛只能给我带来坏处),并下定决心不再睁开,除非出现不可思议的事,而我竟然到达了那边。然后我让我的身子向一侧缓缓地倒下去,差不多像梦中那样,倒在地面后便开始向前挪动。我把双臂朝左右两边尽可能远地伸出,这样覆盖和包容了我身边尽可能多的土地好像能给我一点平衡,或者说得更确切些,一点安慰。但是令我惊讶的是,这土地确实能给我某种帮助,它是平滑的,没有任何可以着手之处,可这不是冰冷的土地,有一种热力从它那儿向我涌来,从我这儿又向他涌去,这里有一种联系,但并不是通过手和脚造成的,可它存在着,毫不动摇地存在着。

26.“那伟大的游泳家来了!那伟大的游泳家来了!”人们呼喊着。我从安特卫普奥运会回来,我在那儿拼出了一个游泳世界纪录。我站在家乡城市火车站前的台阶上,这城市在哪儿呢?俯瞰着暮霭中模糊不清地攒动着的人头,一个让我顺手摸了一下脸蛋的姑娘利索地给我套上了一条绶带,上面用一种外语写着:献给奥运会冠军。一辆汽车开了上来,几位先生把我拥入车内,有两位也坐了进来——市长和另一个人。我们马上就进入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当我步入大厅时,楼厅上一个合唱团唱了起来。这里聚集着的几百个客人都站了起来,有节奏地喊着一个什么口号,我没听清他们喊的是什么。我的左边坐着一位部长,不知道为什么介绍他的那个词竟会使我如此惊恐,我用毫无顾忌的目光打量着他,但马上就醒悟过来。右边坐着市长夫人,一个胖女人,我觉得她身上,尤其是胸脯以上,插满了玫瑰花和鸵鸟毛。我对面坐着一个胖男人,脸色白得引人注目,介绍他的名字时我没注意,他把两个胳膊肘都支在桌子上——人们给他留的地方特别大——茫然注视着前方,一声不吭。他的左右两边坐着两个漂亮的金发姑娘,她们很快乐,有着说不完的话,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尽管灯光十分充足,但其他客人我都看不太清,也许是因为一切都在运动吧,只见跑堂们来回穿梭,菜端上桌子,杯子举了起来,也许是灯光过亮地照着一切吧。

此外秩序还有一些混乱,即有些客人,尤其是女士们,背朝桌子坐着,而且不是椅背位于桌子和背脊之间,而是背脊几乎碰到了桌子。我把这现象指给我对面的两位姑娘看,可是本来话那么多的这两位这回却什么也没说,而只是长时间地微笑着看着我。有人摇响了铃,服务员们的身形顿时在座位之间凝住了,对面那胖子站了起来,开始发表讲话。这人为什么这样悲伤?他一边讲话,一边用手帕擦着脸;这本来是无所谓的,像他这么胖,厅里这么热,再加上讲话时用劲,这自然是可以理解的,但我清楚地发现,这是个骗人的幌子,是用于掩饰他擦去眼泪的动作的。他老是看着我,但他仿佛看的不是我,而是我敞开的坟墓。他讲完后,我当然就得站起来,也讲一番话。我正好有一种讲话的冲动,因为有些事我觉得有必要在这儿,或许也在别的地方作出公开的、坦率的澄清,于是我说开了:

尊敬的与会者!我不得不承认,我破了一项世界纪录,但你们如果问我,我是怎么得到它的,我却无法给予你们满意的答复。其实我根本不会游泳。我一直想学,可始终没有机会。那么怎么会把我从祖国送到奥运会去的呢?这个问题也是我正在研究的。首先我必须肯定一点,我并不是在我的祖国,尽管作出了很大的努力,可这儿说的话我仍是一句也听不懂。那么你们会想,最大的可能是搞错人了,可是并没有搞错,我是破了世界纪录,是回到了我的家乡,我的名字就是你们称呼我的这个,到这里为止一切都没错。可是从这里开始一切都不对了,我不是在我的家乡,我不认识你们,也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还有一点也许虽然不能确切地,但总之是能够否认搞错了人的理由——我听不懂你们的话,这我不觉得有什么关系,听不懂我的话你们好像也没觉得有什么关系。从我前面那位尊敬的发言者的讲话中我相信我只明白了一点,即这篇讲话是极其伤感的。明白这一点对于我来说不仅已经足够了,而且太多了。我到这里后所参加的所有谈话的进程大体上都是如此。现在让我们把话题回到我的世界纪录上吧。

27.离开这儿,离开这儿,我们纵马穿过夜色。这是个黑暗的夜晚,没有星月,比一般没有星月的夜晚更黑暗。我们负有一项重要的委托,由我们的向导装在一封铅封的信中带在身边。由于担心跟向导跟丢了,我们中不时有个人紧催其马,上前面去摸摸,看向导是否还在那儿。有一回,正好是我去摸索时,发现向导已经不在了。我们没怎么太惊惶失措,因为从一开始我们就一直提心吊胆。于是我们决定返回。

28.有个人怀疑皇帝是上帝的化身,他说,皇帝理所当然地是我们最高的主人。他不怀疑皇帝是上帝派来的,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他只是怀疑上帝化身一说。这些话当然没引起很大的轰动,因为,假如海浪把一滴水抛到岸上,那么对海洋永恒的波浪运动并无影响,所以不如说这是波浪运动本身所规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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