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这是一份委任状。根据我的天性,我只能接受一份委任状,即无人给我的那份。我生活在这个矛盾中,我永远只能在一种矛盾中生活。但实际上每个人都是如此,因为人们活着死,死着活。这就好比一个马戏场由帆布围着,任何人如果不在这帆布圈子里,就什么也看不见。如果有人在帆布上找到了一个孔,那他就能在外面看。当然必须是在人们容忍他这么干的前提下。我们大家都有一瞬间得到这种容忍的活动。当然,这是第二个当然,通过这么一个孔人们多半只能看见立座席中的观众的背脊。当然,第三个当然,音乐还是能够听到的,还有野兽的吼叫。直到人们最终由于惊恐而昏厥过去,倒在警察的胳膊上——那警察例行公事地在马戏场外转圈,仅仅轻轻地在你肩上拍了一下,提醒你这种紧张的窥视是不正当的,因为你没有付钱啊。

23.一些人来到我这儿,请求为他们建造一座城市。我说,他们人太少了,有一幢房子就足够容纳他们,我不会为他们建造城市的。可他们却说,还有其他人要来,其中还有夫妻,他们将会生儿育女,而且也不需要一下子建成这座城市,只须先定下轮廓,然后逐步逐步地建。我问他们想把城市建在哪里,他们说,这就把地点指给我看。我们沿着河边,一直走到靠河岸的那个方向十分陡峭、而其他方向平缓下降的非常宽广的高地上。他们说想把城市建在这上面。那上面只稀稀疏疏地长着野草,没有树木,我对此是满意的,可我觉得河岸那边的坡度太陡了,我提请他们注意这一点。他们却说,这没有什么害处,城市可在其他方向的坡上扩展,会有足够的通往水边的口子,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许会找到制服这陡崖的办法的,无论如何这不至于构成在这个地方建造城市的障碍。再说他们年轻力壮,能够轻而易举地在这陡坡上爬上爬下,他们立刻就要示范给我看。他们真的这么干了;他们的身躯像蜥蜴似地在岩石缝中晃悠着往上蹿,一会儿就到了上面。我也爬了上去。我问他们,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这儿建造城市。从防卫角度看,这地方不太合适,只有朝河的那边堪称有天然的屏障,而恰恰那边是最不需要防卫的,那儿反而需要随时可以轻易撤走的条件;从其他所有方向看,则都能毫不费劲地来到这个高地上,并由于其广阔的延伸而难以防御。此外,这里土壤是否肥沃尚未经过检验。这座高地依赖于下面的平原,靠马车运输来维持供给,这对于一个城市来说始终是危险的,更别说在不太平的年代了。而且这上面是否能找到足够的饮用水还很难说,他们指给我看的那个小水源看来不足为凭。

“你累了,”他们中的一个人说,“你不想建这座城市。”“我是累了。”我说着在水源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他们把一块毛巾浸入水中,然后给我擦脸,我谢了他们。接着我说,我想要一个人在这高地上走走,便离开了他们。我转了很长时间。等我回到那儿,天已经黑了,大家都躺在水源边睡觉,天上开始下起小雨来。

第二天早晨我又问了一遍昨天的那个问题。他们未能一下子理解,我怎么会在早晨重复晚上的问题。但接着他们还是对我说,他们无法将他们选择这个地方的理由确切地告诉我,选择这个地方的想法是世世代代传下来的,上上辈子的人就想要在此建城市了,但出于某些同样不曾传得很清楚的原因而未能着手。无论如何他们不是由于心血来潮而到这个地方来的,恰恰相反,他们并不十分喜欢这个地方,而且我所说的那些反驳理由他们自己也已经发现了,并承认那是无可辩驳的,但是偏偏有那先辈的遗命,谁不听从遗命,就将被消灭。所以他们觉得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还要犹豫,而不是昨天就开始建城。

我决定离开,沿着陡坡向河边爬下去。可他们中有一个醒了,叫醒了其他人,于是他们便站到了崖边来,这时我刚爬到一半,他们请求我,喊我。我又爬了回来,他们帮着把我拉上去。这回我答应了给他们建这座城市。他们很感激,没完没了地向我阐述他们的心情,还纷纷吻我。

在教堂前的露天台阶上跪着一个牧师,他把到他这里来的信徒们的所有请求和诉苦都转化成祈祷,其实不如说他并不转化什么,而只是大声地、多次地复述人们对他讲过的话。比如,有个商人来到他这儿,诉苦说,他今天遭受了一次重大损失,破产了。他话音刚落,跪在台阶上的牧师便将双手平放在上面一级台阶上,祈祷时身子前后摆动:“甲今天遭受了一次重大损失,破产了。甲今天遭受了一次重大损失,破产了……”

24.我们是五个朋友。有一回,我们先后从一栋房子里出来,首先出来一个人,在门边站住了,接着第二个人从门里走了出来,其实应该说是滑了出来,像水银球一般轻盈地滑了出来,在离第一个不远的地方站定了,接着是第三个,接着是第四个,再接着是第五个。终于,我们大家站成了一排。我们引起了行人的注意,他们指着我们说道:“这五个人是刚刚从这栋房子里出来的。”从此我们就生活在一起。要不是有个第六者老想插进来,这本来是一种平静的生活。这第六个人并没有对我们有所非礼,可我们觉得他烦人,这就够了。为什么他愣要挤到这不想要他的圈子中来呢?我们不认识他,因而也不想接受他。我们五个人以前互相也不认识,老实说,现在我们互相也不认识,可是在我们五个人可以做到和可以容忍的,在这第六者身上就是做不到。再说我们是五个,而不想成为六个。而且这种始终相处在一起的意义何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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