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毛’?……”雅克·柯兰高叫起来,说出了鲁法尔的贼名。
“对,这些无赖出卖了我,因为我知道他们的窝点,而他们不知道我藏在什么地方。”
“你给我的靴子上了油[注],亲爱的。”雅克·柯兰说。
[注]黑话,意为;你告诉我的这些情况有助我出狱。
“你说什么!”
“你听着,”老板回答,“你看到了吗,全心全意信赖我能得到什么?……现在,为你报仇是我玩的这一局中的一个点!……我不要求你告诉我你藏匿钱财的地方,你可以在最后时刻对我说。但是,你对我说说鲁法尔和高戴的事吧!”
“你现在和将来都是我们的老板,对你,我没有什么可保密的。”拉普拉叶回答,“我的金子藏在高诺尔屋子的地窖里。”
“你不担心你的‘后侧风’吗?”
“嘿!这个!我搞的这一手,她什么都不知道!”拉普拉叶说,“尽管高诺尔是个刀架在脖子上都不会说一个字的女人,但我还是把她灌醉了。那么多的金子呢!”
“是啊,它能使最纯洁的良心变质,就跟牛奶变质一样!……”雅克·柯兰回答。
“所以,我干了这事,谁也没有看见我!连那些鸡鸭都在鸡笼鸭笼里睡觉呢。金子被埋在酒瓶后头三尺深的地下,上面铺了一层卵石和灰浆。”
“好!”雅克·柯兰说,“那么,别人藏在什么地方?……”
“鲁法尔藏在高诺尔家,在这个可怜女人的卧室里,通过这一着他就把她握在了手心里,因为,如果事情败露,她便成了窝脏同谋犯,要去圣拉扎尔监狱度过她的余生了。”
“啊,这个坏蛋!警察使你们成了窃贼!……”雅克说。
“高戴把他的东西藏在他的姐姐家里。他姐姐是个洗小件棉布制品的洗衣工,一个正直的姑娘。如果事发,她可能会坐五年牢,这是她怎么也不会料想到的。高戴把地上的方石撬开,然后重新铺上,再把缝填好。”
“你知道我想叫你干什么吗?”这时候,雅克·柯兰用磁铁般的目光看了拉普拉叶一眼,说。
“干什么?”
“把玛德莱娜的事算在你的帐上……”
拉普拉叶的身体异样地颤抖了一下,但是在老板死死逼视的目光下,很快恢复了顺从姿态。
“啊!你已经发出不满的叫声了!你还想参与我的事!嘿,四桩杀人罪和三桩杀人罪,不是一个样吗?”
“可能是这样!”
“从上帝那儿说,你的血管里是没有血的,而我还在考虑救你!
“怎么救呢?”
“傻瓜,如果答应把金子归还那家人家,你就可以开脱,走进‘终生草地’。如果他们拿了钱,我就不会把你的脑袋送出去。此刻你值七十万法郎呢,傻瓜!……”
“老板!老板!”拉普拉叶欣喜若狂地叫起来。
“而且,我们还要把杀人罪都加到鲁法尔头上去!……”雅克·柯兰继续说,“比比一吕班一下子就要被撤职……我就把他握在手心里了!”
拉普拉叶听到这个主意,惊得胜目结舌,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成了一尊雕像。他被捕已经三个月了,马上要上重罪法庭受审。拉福尔斯监狱的朋友们给他出过主意,但是他没有向他们吐露自己的同谋。他掂量了自己的罪行,已经完全不抱希望了。而这个计划,所有被判刑的聪明人却都没有想到。所以,这个貌似希望的东西几乎把他弄得呆头呆脑了。
“鲁法尔和高戴已经过上花天酒地的生活了吗?他们已经花掉一部分金币了吗?”雅克·柯兰问。
“他们不敢。”拉普拉叶回答,“这些坏蛋在等我掉脑袋呢。这是‘雌邮戳’来看‘雄邮戳’时,她叫我的‘后侧风’告诉我的。”
“那好!二十四小时后,我们要把他们的钱财搞到手!……”雅克·柯兰大声说。那些家伙不能像你这样退脏,你将落得像雪一样洁白无瑕,而他们则会混身被血染红。你让他们拉下了水,但是经过我的关心,你将成为一个正直的小伙子。我把你的钱拿在手里,好为你的其他官司活动。你还会进‘草地’的,一旦进去,你就设法逃出来……这是痛苦的生活,但总究还是活着嘛!”
拉普拉叶的眼睛里显出内心的无比激动。
“老兄!用七十万法郎,可以干很多事呢!”雅克·柯兰说。他使他的“兄弟”沉醉在希望中。
“老板!老板!”
“我要叫司法部长晕头转向……啊!鲁法尔的事要叫他们好看了,要把警察局搞个啼哩哗啦,比比——吕班算是完了!”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拉普拉叶狂喜地大叫起来,“你下命令吧,我听你的。”
他说着将雅克·柯兰拥抱在怀中,眼里挂着喜悦的泪水。他觉得可以保全自己的脑袋了。
“这还没完呢,”雅克·柯兰说,“‘鹳鸟’消化不良,特别是有了‘加倍发烧’的事实(揭露出需要承担责任的新事实)。现在‘要送一个女人上去’(要对一个女人进行假揭发)。”
“怎么送?做什么用?”杀人犯问。
“你帮我忙吧!你会明白的!……”“鬼上当”回答。
雅克·柯兰向拉普拉叶简略地透露了南泰尔地方犯罪的内情,叫他明白必须有个女人同意扮演吉内塔的角色。然后,他与兴高采烈的拉普拉叶向“雄邮戳”走去。
“我知道你爱‘雌邮戳’爱到什么程度……”雅克·柯兰对“雄邮戳”说。
“雄邮戳”投向他的眼光是一首可怕的诗。
“你将来进‘草地’期间,她将干什么呢?”
“嘿,如果我为你把她弄进拉福尔斯女牢,玛德洛奈特或圣拉扎尔监狱一年,这正好是你受审判、动身、到达和越狱的时间,你看怎么样?”
“你创造不出这个奇迹,她没有同谋。”“雌邮戳”的情人说。
“啊!我的‘雄邮戳’”,拉普拉叶说,“我们老板的本领比上帝还要大!……”
“你和她接头的暗语是什么?”雅克·柯兰问“雄邮戳”,摆出一副肯定不会遭到拒绝的头目的姿态。
“sorgue_a_pantin(巴黎之夜)。她听到这句话,就知道说话的人是从我这儿去的。如果你想叫她服从你,你可以拿一枚五法郎的硬币给她看,同时说一声:Fo_nbif(‘雌邮戳’一词的字母重新排列后组成的词)”
“她将在拉普拉叶的判决书中被判刑,蹲一年后作了交代而得到赦免。”雅克·柯兰望着拉普拉叶,像在教育人似地说。
拉普拉叶明白了老板的计划,向他使了一个眼色,表示答应他要使“雄邮戳”下决心进行合作,叫“雌邮戳”在他将承担的罪行中充当假同谋。
“再见了,孩子们!你们很快就会得悉我从夏尔洛手中救出了我的孩子。”“鬼上当”说,“是的,夏尔洛已经带着他的贴身侍女在书记室等待给玛德莱娜打扮呢!瞧,”他说,“‘鹳鸟头子’(总检察长)派人来找我了。”
果然,一名看守从边门出来,向这个神通广大的人做手势。科西嘉小伙子的险境促使他发挥这凶残的本领,他是善于用这种本领向社会作斗争的。
就在吕西安的遗体从他手里被夺走时,雅克·柯兰下了最大决心,要通过某件事,而不是通过某个人,再一次体现自己的本领。指出这一点并不是没有意义的。他终于打定了决定命运的主意,就像拿破仑坐上小船驶向贝莱罗丰号舰艇时打定的主意一样。[注]说来也怪,在这桩事情上,各种因素都在帮这个恶魔的忙。
[注]一八一五年七月十五日,拿破仑在滑铁卢战争失败后乘坐一条“雅什特列布”号横帆二桅小船,驶向英国军舰“贝莱罗丰”号。英国人又把拿破仑从“贝莱罗丰”号转移到“诺森伯仑”号上,于十月十六日将拿破仑囚禁在大西洋中的圣赫勒拿岛。
这个罪恶生命的出人意料的结局可能会使这个人物失去一些光彩。如今,只能通过一些无法接受和难以置信的事情才能得到这样的结局。在我们和雅克·柯兰一起走进总检察长办公室前,有必要跟随卡缪索夫人走一趟,看看在附属监狱发生这些事情时,她到哪些人家去了。
风俗史家永远不应该抛弃的一个责任,就是不能用表面上富有戏剧色彩的安排来损害真实,特别是当真实已经变得富有传奇意味的时候。社会的本态中包含着许多偶然,许多错综复杂和难以预料的情形,特别在巴黎更是如此,编造者的想象力无论如何是跟不上的。真实是大胆的,它能达到艺术无法表现的境界,令人难以置信甚至不大合乎情理,除非作家对它加工删改,使它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