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孽呀!罪有应得呀!上帝呀!”

猛然间,她仿佛神经失常一样,紧紧抓住若安娜的双臂,把嘴凑在她的脸上说:

“若安娜,你走吧,看在上帝份上!”

姑娘吓呆了,尖声哭起来。

“我走就是了,夫人!……我走,夫人!

“就这样,若安娜,就这样吧。我会给你一些东西。你知道的……别哭……你等着……”她赶紧跑回房间,取出抽屉里存下的两个英磅,塞在姑娘手里,低声说道:

“去做点衣服,明天我让人给你把大木箱送去。”

“好,夫人。”姑娘伤心地抽泣着重复说,“好,尊敬的夫人!”

露依莎随后回到她的房间,倒在长沙发上,放声大哭,恨不得立刻死去,请求上帝怜悯她!

然而儒莉安娜刺耳的声音又突然在门口响起来:

“到底怎么办?”

“若安娜走。你还想要什么?”

“我要她马上走!”对方毫不留情地回答,“晚饭由我来做!从今天开始就这样!”

怒火烧干了露依莎的眼泪。

“现在,夫人你听着!”

儒莉安娜的声音大蛮横了以至露依莎像受了伤一样猛然站起来。

而儒莉安娜还是趾高气扬地竖着手指威胁说。

“夫人你可得老实一点,不然我就给你唱出好戏!……”

说着转过身去,咯噎咯噎地走了。

露依莎朝四周看了看,仿佛房间遭了雷劈。然而,一切都一动不动,完好无缺;连窗帘的折皱也没有一点变化,梳妆台上那两个瓷制牧师像依然神气活现地笑着。

她猛地扯下室内便袍,穿上一件连衣裙,没有结好背心钮扣便在外面穿上件冬天的宽大外衣,把帽子扣在蓬散着头发的脑袋上,几乎飞跑着来到街上,差一点被裙摆绊倒。

保拉跳到街当中,在后面跟着她:看见她在塞巴斯蒂昂家门口停住了,就赶紧回来告诉烟草店老板娘:

“工程师家出事了!”

他站在门口,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打开的窗户。窗帷落下来了,折皱纹丝不动。

“塞巴斯蒂昂先生在吗?”露依莎见满脸雀斑的姑娘跑过来开门,问道。

说着,她来到走廊里。

“在客厅里。”姑娘说。

露依莎走上去,感到有人在弹钢琴。她猛地推开门,跑到他跟前,两只手紧紧捂着胸脯,用焦急的语调小声说:

“塞巴斯蒂昂,我给一个男人写过一封信,信让儒莉安娜偷了。

我完了!”

塞巴斯蒂昂慢慢站起身来,显得非常吃惊,脸色惨白。他看到露依莎面上有污痕,歪戴着帽子,目光焦急,说: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我给表兄写了封信,”她说,眼睛急切地盯着塞巴斯蒂昂,“那女人把信偷走了……我完了!”

她脸上完全失去了血色,眼睛闭上了。

塞巴斯蒂昂赶紧扶住她,发现她处于半昏厥状态,就把她放在杏黄色沙发上。他自己站在旁边,脸色比露依莎更白,两只手插在蓝上衣口袋里,一动不动,不知所措。

突然,他跑出去,拿回一杯水,胡乱在她脸上洒了一些。她睁开眼睛,两只手胡乱在四周摸索,恐惧地盯着他,又倒在沙发扶手上,双手捂住脸,歇斯底里地哭起来。

她的帽子掉到了地上。塞巴斯蒂昂拾起来,轻轻掸了掸帽花上的尘土,小心翼翼地放到花盆架上,随后跟着脚尖来到露依莎身旁,伏下身子:

“是这样,是这样。”他嘟囔了一声,用像风中的树叶一样颤抖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

他想给她口水喝,让她镇定下来,她用手推开了,慢慢在沙发上坐起来,擦擦眼睛,不停地抽咽。

“请原谅,塞巴斯蒂昂,请原谅。”她说。随后喝了口水,双手放在胸前,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泪珠一个接一个地从眼里滚出来。

塞巴斯蒂昂走过去关上门,轻轻走到她身边,非常亲切地说:

“可是,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她扬起满是泪痕的脸望着他,眼睛里闪着热切的光芒。过了一会儿,重新又抱住头,低声下气地说。

“一场灾难呀,塞巴斯蒂昂,耻辱呀!”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说着,坐到她身边,声音很低,但语气庄重:

“我能做到的一切,需要做的一切,你都可以相信我。”

“啊,塞巴斯蒂昂!……”一阵感激之情涌上心头,“请你相信,我一直在遭受惩罚!我受了多大的罪呀,塞巴斯蒂昂!”

她盯着地板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用力抓住塞巴斯蒂昂的胳膊,话语像激流冲垮了堤坝,汹涌奔泻出来。

“她拿走了我的信,不知道是怎么拿的,反正是由于我粗心!开始,她要我给他6百米尔瑞斯,后来开始折磨我……我不得不给她裙子,衣服,什么都得给,替她换了卧室,她用我的床单,那些最好的床单,成了家里的女主人。在家里,干活的是我!……她每天威胁我,是个魔鬼!我办法用尽,对她说好话,处处捧着她,但都无济于事……我哪儿有钱呀?你说不是吗?她知道得很清楚……我受了多少罪呀!人们都说我瘦了,连朱里昂也看出来了。我的生活跟地狱一样。

要是若热知道了那还了得!……那混帐婆娘今天想把一切都告诉若热!……我像个黑奴似地干活,上午一起来就擦呀,扫呀。有时候我只得自己洗午餐的杯子。塞巴斯蒂昂,可怜可怜我吧,可怜可怜我吧!

这个世界上,我没有任何人可依靠!”

说完,又捂着脸哭起来。

塞巴斯蒂昂咬着嘴唇一声不吭,两滴眼泪顺着脸颊滚到胡子上。

他慢慢站起来:

“可是,上帝呀,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呢?”

“啊,塞巴斯蒂昂,我说不出口呀!有一次我请到嘴边,想告诉你……可是说不出口,说不出口!”

“你做错了!

“今天上午,若热发现她偷懒,对她发了脾气,要赶她走。可是,塞巴斯蒂昂,若热还一点也没有怀疑!……”她的脸涨得通红,移开目光,“他有时候生我的气,嫌我太喜欢她……可是,今天上午他真的火了,赶她走。若热刚出门,她就怒气冲冲地去骂我……”

“啊,上帝!”塞巴斯蒂昂大惊失色,用手捂住额头,低声说。

“塞巴斯蒂昂,也许你不会相信,连倒脏土都是我干!……”

“这个无耻的女人该死!”他一跺脚。

他迈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在客厅踱了一会儿,两只手插在口袋里,宽宽的肩膀向下塌着。随后他重新坐到露依莎旁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把声音压得很低:

“必须把信从她手里夺出来……”

“可是,怎么夺得出来呢?”

“一定得想办法。”

她抓住塞巴斯蒂昂的手:

“塞巴斯蒂昂,那就太好了!”

“一定得想办法。”

他盘算了一会儿,以沉重的口气说:

“我去跟她谈……必须只有她一个人在家……今天晚上你们可以去剧院。”

他慢慢站起身,拿来“商报”,铺在桌子上,开始看广告。

“你们可以去圣。卡洛斯剧院,那里散场比较晚……演《浮士德》,可以去看《浮士德》……”

“我们去看《浮士德》。”露依莎叹了口气,重复说。

于是,两个人在沙发一头靠得更近一些,塞巴斯蒂昂低声说出一个计划,露依莎急切地如饥似渴地听着。

应当给费里西达德太太写封信,请她陪露依莎去剧院……给若热捎个口信,告诉他她们到直布罗陀酒店去接他……可是,若安娜呢?

若安娜已经离开了。好。9点钟,那时候只有儒莉安娜一个人在家。

“看到了吧?一切安排停当。”塞巴斯蒂昂笑着说。

真的……可是,那女人肯交出信吗?

塞巴斯蒂昂又持了持胡子,摸了摸额头:

“她不能不交。”

露依莎几乎带着温情望着塞巴斯蒂昂:似乎从他那张正直的脸上看到了祟高的美好道德。她站在他身边,口气里带着忧伤:

“你这是为了我,塞巴斯蒂昂,为了我,而我是这么不好的女人……”

塞巴斯蒂昂脸红了,耸了耸肩膀:

“亲爱的夫人,没有坏女人,只有坏男人,就是这样。”

他马上又补充说:

“我来订包厢。一个观众席上的包厢,嗯?……紧靠舞台……”

他微微一笑,为的是让露依莎定下心来。露依莎戴上帽子,放下面纱,偶尔还抽咽一声。

在走廊里遇到了若安娜姨妈,老太太对露依莎吻了又吻,说她来访是个奇迹,说她更漂亮了,是本街区的一朵鲜花!

“好了,若安娜姨妈,好了。”塞巴斯蒂昂轻轻把她拉开。

“哎呀,别多管闲事嘛!你已经跟她在一起呆了半个多小时,现在她也想跟她在一起呆一会儿!看样子你该有个女人了!找个心眼好的姑娘,长得像白百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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