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星期做什么了?”她接着说,“一次也没有去!你看,人们都说你坏话呢……”

“亲爱的,脱不开身呀。你知道吗?若热明天到。”

“啊,你这个小贱人!太好了!这颗心跳得厉害吧!”接着又凑到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悄悄话。

两个人都笑了。

“今天,”费里西达德太太坐下来,接着说,“今天我把聚会都给你安排好了。上午我碰见了顾问,他说他一定来。是在殉道者大街碰见他的。你看多有运气,头一次出门就碰见了!不一会儿又碰到了朱里昂,他也说要来!……”随后,又有气无力地说:“你知道吗?

我要吃一勺甜食……”

露依莎亲自去为顾问开门,发现朱里昂正在上台阶。他笑着说:

“今天我来充当看门人!”

为了掩饰她亲手为亚卡西奥安排的这场戏引起的内心慌乱,费里西达德太太不停地说话,张口就责备露依莎“让两个女佣同一天出门……”

“亲爱的,要是你有什么不舒服呢?要是出了什么事呢?”

露依莎笑了。她不常闹病。

然而,大家都觉得她脸色不好。顾问关切地说:

“露依莎夫人,牙还痛吗?”

“她牙痛?这是我头一次听说!”费里西达德太太叫道。朱里昂则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整齐的牙齿。

顾问赶紧吟诵起来:

珊瑚般的嘴唇里,镶嵌着精美的珍珠……

他补充说:

“是这样。可是,最近一次有幸和露依莎夫人见面的时候,她突然牙疼得厉害,不得不跑到维特里医院去补牙!”

露依莎脸涨得通红。幸亏这时候门铃响起来。大概是若安娜,她去开门……

“是这样。”顾问接着说,“那天我们一起散步,很是开心,突然露依莎夫人脸色苍白,看样子疼得厉害,只得赶紧像疯了似地跑上牙医的台阶……”

费里西达德太太一直急不可耐地想引起顾问的注意,打动他,听到谈起疼痛,赶忙开始讲她的脚的故事:怎样摔倒,没有摔死是个奇迹,伯爵夫人和子爵夫人们常去看望,整个附体神庙都惊动了,好心的卡米尼亚医生悉心治疗……

“哎呀,我受了多大罪呀!”她叹了口气,眼睛望着顾问,指望他说句同情的话。

亚卡西奥以教训的口气说:

“下很陡的台阶不扶住扶手往往出错!”

“可是,差一点死了呢!”她叫道,随即转向朱里昂,“你说不是吗?”

“在这个世界上,因为任何事情死的人都有。”他缩在一把沙发椅上,美滋滋地吸着烟。那天下午,他本人也险些被马车撞死:原先打算那个星期天休息一下,不承想到排水沟里美美地玩了一趟……“一个多月来,我一直在我的斗室里生活,就像教团的修士关在修道院的图书馆一样!”他笑了笑,若无其事地把烟灰弹到地毯上。

于是,顾问询问起他的论文:肯定是宏篇大作!……朱里昂刚说:“顾问先生,是关于生理学……”,亚卡西奥便以深沉的声音加以评论:

“啊,生理学!肯定是本巨着了!再加上文字优美。”

他也怨叹“被文字工作压得喘不过气来……”

“祖扎特先生,但愿我们的心血不要一无所成!”

“主要是你的心血,顾问先生,主要是你!”他又兴致盎然地问:“你的大作我们何时得以拜读?人们渴望着先睹为快呢!”

“确实有些人渴望一读。”顾问表情庄重,表示同意,“几天以前,司法大臣先生——他是个难得的奇才——,几天以前他对我说——这是我的荣耀——:‘亚卡西奥,快点让我们看到你的书吧。我们需要光明,非常需要光明!’这是他的原话。我自然躬身答应:‘大臣先生,祖国需要,我不会拒绝效劳!’。”

“好,顾问,太好了!”

“还有,”顾问又补充一句,“这里都是自己人,我告诉你们,我们的王国大臣暗示我,在不久的将来我可望获得圣地亚哥勋章!”

“顾问,他们早就该向你颁发勋章了!”朱里昂开心地叫道,“可是,在这个可怜的国家……顾问,你胸前早该佩戴着勋章了!”

“很久以前就应该!”费里西达德太太使劲地喊。

“谢谢,谢谢。”顾问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他越来越兴奋,亲切地把他的鼻烟盒递给朱里昂。

“我闻一闻,打个喷嚏。”朱里昂说。

这天下午,他感觉心情舒畅:论文和对论文的厚望驱散了心中的不快;甚至好像把在这个客厅遇见巴济里奥表兄时所受的污辱忘到了脑后,因为露依莎刚一进来他就问起巴济里奥。

“到巴黎去了。你们还不知道?走了很久了!”

费里西达德太太和顾问马上开始赞扬巴济里奥,这两个人都收到了他的名片——这使费里西达德太太如醉如痴,使顾问得意洋洋。“他是个名符其实的贵族!”她说。亚卡西奥以权威人士的口气说:

“他的男中音可与圣。卡洛斯比美!”

“非常高雅!”费里西达德太太说。

“一位绅士。”顾问一锤定音。

朱里昂跷着二郎腿,一言不发。现在,听到人们的赞扬,他心中的闷气又出现了;他想起了那天上午露依莎让人气愤的冷淡和那一位神气活现的举止,忍不住说道:

“戴的手饰过分了些,袜子上绣花也有点过分,我想那是巴西时尚……”

露依莎红了脸,又慢慢莫名其妙地怀念起巴济里奥来。

费里西达德太太打听塞巴斯蒂昂的情况:有一个世纪没见到他了,那是个好人,见到他她的病就能好。

“他有个伟大的灵魂。”顾问语气很重,但对他稍有微词,说他不忙于对国家有益的事。“因为,归根结底,”顾问宣称,“钢琴固然是门极美的技艺,但毕竟在社会上没有地位。”为此,他以小埃尔内斯托为例,说他尽管致力于戏剧艺术,但是,(他的语气一下子严肃了),据从各方面得到的情况,他是个出色的海关职员……

小埃尔内斯托呢?他在干什么?

朱里昂遇到过他,他说《荣誉与激情》两个星期内上演,已经开始印海报;在伯爵大街,人们开口闭口称呼他为葡萄牙的小仲马!那可怜的小伙子也真的相信自己就是个小仲马!

“我不知道这个作者。”顾问板着脸孔说,“听名字好像是以《三个火枪手》和其他小说成名的那位作家的儿子!……可是,不管怎样,我们的德莱兹马一直刻意钻研高乃依的艺术!你说呢,露依莎?”

“对。”她茫然一笑。

她似乎有什么心事,已经两次看挂钟;10点了,儒莉安娜还没有回来!谁送茶呢?她亲自把茶杯放到盘子里,摆上牙签。回到屋里,发现笼罩着烦闷的寂静……“想听我弹琴吗?”她问。

可是,正翻看放在膝盖上那本由吉。多列插图的但丁着作的费里西达德太太突然叫起来:

“哎呀,多漂亮!这是什么书呀?太漂亮了!露依莎,你看过吗?”

露依莎走过去。

“费里西达德夫人,这是个爱情悲剧。”朱里昂说,“保罗和弗朗塞斯卡。里米尼的故事。”他开始解释书中的图画,“坐着的这位太太就是弗朗塞斯卡;跪在她脚下要拥抱她的长发小伙子是她的妹夫,我不得不遗憾地说,是她的情夫。后面那个一手掀门帘一手抽剑的长胡子的男人是她的丈夫,‘嚓’。”他打了个用宝剑刺人的手势。

“别说了!”费里西达德太太打个冷战,“那本掉下去的是什么书?你们正读吗?”

朱里昂压低声音,小心地说:

“对……开始读了,可是后来……‘那一天,我们没有再读下去,’这句拉丁文的意思是说:那一天我没有再读下去!”

“开始勾引女人了。”费里西达德太太笑着说。

“还要糟糕,夫人,还要更糟糕!因为,按照弗朗塞斯卡本人的话说,她的妹夫,就是那个长发小伙子。‘全身颤抖着亲我的嘴,’这句拉丁文的意思是说:全身颤抖着吻我的嘴……”

“啊!”费里西达德太太飞快地瞟了顾问一眼,“是本小说?”

“是但丁的作品,费里西达德夫人。”顾问态度严肃,“最好的史诗之一。当然不如我们的卡蒙斯,但与弥尔顿同样有名!”

“这些外国故事里,丈夫总是杀妻子!”她叫道,随后转过脸对顾问说,“不是吗?”

“对,费里西达德夫人,这类家庭悲剧屡见不鲜,对激情的控制更为严格。可是,在我们之中,我可以自豪地说,家庭受到充分尊重。比如,我在里斯本亲友无数,感谢上帝,没有一个女人不是堪称典范的妻子。”接着礼貌地笑一笑:“这家的主妇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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