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9点钟的时候,门铃急急地响起来。她以为是若安娜回来了,端着烛台去开门——看到的竟然是脸色发黄、怒气冲冲的儒莉安娜,马上倒退了一步。

“夫人能给我句话吗?”

儒莉安娜跟着露依莎走进卧室,立刻大发雷霆,高声怒吼:

“这么说夫人以为这事就算完了?夫人以为你那情夫跑了这事就算完了?”

“怎么啦,你这个女人?”露依莎呆了。

“夫人以为你那情夫跑了,就算没事了?”她咆哮道。

“啊,你这个女人,看在上帝份上!……”

她的声音太伤心了,儒莉安娜停住了嘴。

可是,过了一会儿,她把声音压低一些:

“夫人很清楚,我把那些信保存起来了,当然是为了什么事!我想请夫人的表兄帮助我!我干活干够了,想休息休息。我不准备让谁出丑,只想让他帮助我……今天下午我打发人去旅馆……夫人的表兄他跑了!往奥里维亚依斯那边跑了,跑到地狱去了!晚上他的佣人才带行李走。可是,夫人以为你们能骗得了我?”她又生起气来,疯狂地用拳头砸着桌子,“要是这个家不倒霉,要是这个事不在整个葡萄牙嚷嚷起来,那就让雷劈了我!”

“为那些信,你想要多少钱?”露依莎站起身,走到她跟前,挺直身子。

“夫人,要么你给我6百米尔瑞斯,要么我不放那些信。”她也挺直身子,回答说。

“6百米尔瑞斯!你让我到哪儿去找6百米尔瑞斯?”

“到地狱!”儒莉安娜喊道,“要么给我6百米尔瑞斯,要么就像我现在在这里一样,一点儿不错,一定要让你丈夫念那些信!”

露依莎绝望了,倒在一把椅子上。

“上帝呀,我干了什么事要遭受这个灾难,我干了什么事呀?”

儒莉安娜直挺挺站在她面前,样子非常蛮横:

“夫人说得好,我是个贼,说得对,我在垃圾里拣了那封信,从大抽屉里拿了另外几封。不错,正因为这个我才让你付钱!”她情绪激动,神经质地把披肩拧上、松开,“我该时来运转了!我受了多少罪呀,受够了!你给我去找钱,爱到哪里去找就到哪里去找!少5分钱都不行!我一年又一年地受罪,从早到晚干活,累得要死,可夫人多清闲!我6点钟起来,马上就擦呀,扫呀,整理呀,忙个不停,可夫人躺在床上,累不着,也不用操心。一个月来,天一亮我就起来,浆呀、熨呀!可夫人,你这个肮脏东西,想去看谁就去看谁,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见他,我呢,像个黑奴似的,不管心脏疼得多厉害,不管是死是活,得手拿熨斗干活。夫人呢,游玩,马车,上等绸缎,要什么有什么——这黑奴呢?黑奴却要累死累活!”

露依莎浑身像是散了架,没有回答的气力,在劈头盖脑的怒骂声中,像个暴雨下的小鸟儿一样蜷缩着。儒莉安娜火气越来越大,声音越来越凶。对劳累和屈辱的回忆如火上加油,她的怒气越来越旺。

“那么,你说呢?”她声嘶力竭地叫着,“你吃好的,我吃残羹剩饭!我干了一天活以后想喝口葡萄酒,可谁给呢?我不得不自己去买!夫人到我房子里去过吗?那分明是地牢!臭虫多得我只能穿着衣服睡觉!夫人要是觉得被咬了一口,我这个黑奴就得把床上的螺丝钉拧下来,一个缝一个缝地给你找臭虫!女佣啊,女佣就是当牛做马。

可是,现在轮到我了!”她拍着胸脯,为报仇雪恨而得意洋洋,“现在,要听我吩咐了!”

露依莎低声抽泣着。

“夫人还哭,我流了多少眼泪呀,哎,夫人,我并不想坑害你,绝对不想坑害你。你开心去吧,享乐吧,享乐吧!我想要的是我在这里吐出来的钱,不然那些信就一定要嚷出去!要是我不把信拿给你丈夫看,拿给你的朋友们看,拿给所有邻居们看,就让这屋顶塌了把我砸死,你就等着过痛苦日子吧!”

她精疲力尽了,过了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说:

“可是,夫人,把我那钱给我,把我那宝贝钱给我,信就在这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把别的信也都给你。可是,你得把我的钱给我!我还要告诉你,收了钱以后我要是再开口,”她朝自己嘴上打了一巴掌,“现在就让雷电劈死我!”

露依莎慢慢站起来,脸色煞白。

“好吧。”她声音很低,几乎是在咕哝,“我想法给你找钱,你等几天。”

一阵寂静——吵嚷之后出现的寂静显得更加深沉,屋子里的一切似乎都停滞了,只有挂钟嘀嘀嗒嗒地响着,梳妆台上的蜡烛将尽,冒着红色火苗。

儒莉安娜拿起阳伞,收起披肩,盯了露依莎一会儿:

“好吧,夫人。”口气干干巴巴。

她转身出去了。

“神圣的上帝,这样赎罪呀!”她叫了一声,倒在一把椅子上,又哭起来。

若安娜回来的时候正是10点钟。

“夫人,什么也打听不到。介绍人那里也没有人知道她的消息。”

“好吧,把灯拿来。”

若安娜回到自己房间。脱衣服的时候,她自言自语地嘟囔说:

“那女人的生活肯定有着落了,跟那伙坏人搅到一起了。”

对露依莎来说,这是个怎样的夜晚呀!时时惊醒,在昏暗的卧室里睁开眼睛,那担心像匕首一样刺在她的灵魂上:怎么办呢?怎样找钱呢?6百米尔瑞斯!她的手饰也许能值2百米尔瑞斯。可是,以后呢,若热会怎么说?还有那些银器……可是,还是不够!

这天晚上很热,心中惴惴不安,辗转反侧,衣服滑下去,身上只剩下被单。有时候忍不住疲倦,进入梦乡,但睡得很浅,时而有恶梦出现。她看见成堆的金币金光闪闪,一摞摞钞票在空中轻轻飞旋。她站起身,跳起来抓金币,金币变成无数圆环在平地上滚动,钞票消失了,像鸟儿的翅膀一样轻轻飘上天。时而有人走进客厅,向她躬身施礼,摘下帽子,怀里捧出无数金币和5米尔瑞斯的钞票,太多了,乱作一团。但她不认识这个男人:头戴红色假发,一张无赖的梨脸。莫非是魔鬼?有什么关系?反正她富有了,得救了。她叫起来,呼唤儒莉安娜,跟在她后面在走廊飞跑,可走廊没有头,而且越来越窄,最后成了一条缝,她爬着钻过去,喘不过气来,一直使劲抱着那堆金币,赤裸裸的胸部感到金属的冰凉。突然惊醒了:现实的贫困和梦中的富有适成鲜明对照,更给她增加了一份痛苦。谁能帮助她呢?塞巴斯蒂昂!塞巴斯蒂昂富有,而且心地善良。可是,打发人去叫他,她,露依莎,若热的妻子,对他说:“借给我6百米尔瑞斯吧!”“为什么,夫人?”怎么可以回答说:“为了赎回几封写给情夫的信?”当然不行!完了,她彻底完了,唯一的出路是进修道院了。

枕头烫她的脸,她翻了又翻:把发卡扔了,长发披散开来,草草用发箍拢住;仰面躺着,头枕在赤裸的胳膊上。她怀着苦涩回忆起这个夏天的风流事:巴济里奥到来,到坎勃格朗特游玩,头一次去“天堂”……

他,那个卑鄙的东西,现在到了哪儿呢?坐在火车厢的软垫上睡觉。

而她,却在受着痛苦的煎熬!

太憋闷,她把被单扔下去,什么也不盖,地上的白衣服也看不清。晨曦初露的时候才睡着了。

她醒得很晚,心情沮丧。可是,一进餐厅,明媚的上午使她重新振作起来。阳光通过敞开的窗户把屋里照得亮亮堂堂;金丝雀在齐声歌唱;旁边的工场发出欢快的敲打声;湛蓝的天空使灵魂畅想——这些欢乐的事物给她注入了意想不到的勇气。不能陷入坐以待毙的失望……活见鬼!应当争斗!

于是,她又产生了希望。塞巴斯蒂昂心地善良,莱奥波尔迪娜有办法,还有其他可能性,说不定能碰上:这一切都能凑成6百米尔瑞斯,一劳永逸地解救她!儒莉安娜销声匿迹,若热返回家里。——她满心欢喜,看见未来可能得到幸福的美好前景。

中午,塞巴斯蒂昂的小佣来了:先生刚从阿尔马达回来,想知道夫人身体如何。

她亲自跑到门口:请塞巴斯蒂昂一有可能马上来一趟!

好了!她感到信心十足,跟塞巴斯蒂昂谈……并且,这是她所剩的唯一出路:把一切都告诉丈夫。不能犹豫?还有,可以轻描淡写,说只不过是柏拉图式的信件来往……另外,巴济里奥走了,使这个错误成为过去的事,成为近乎久远的事……塞巴斯蒂昂还是她非常要好的朋友呢。

一点钟,他来了。露依莎正在卧室,感到他进来了,他那大步踏在客厅地毯上的声音就让她难为情,甚至提心吊胆。她觉得现在启齿非常困难,实在可怕……她原先已经准备好了要说的话,要作的解释:调笑了几句,有几封信往来;她拉住门把的手颤抖着。怕他!听得见他在客厅踱步。由于怕他等得不耐烦了心情不好,露依莎走进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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