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像砍树的斧子一样落到露依莎的计划上。有时候,这些话所包含的真理像闪电一样耀眼,像冰冷的刀刃一样让她反感,但她无法抵御。但是,她从这拒绝的态度中看到的是忘恩负义和抛弃前情。

设想过既幸福又安全地在巴黎定居之后,她似乎无法容忍返回家里的念头:耷拉着脑袋,受儒莉安娜的气,等待着死神的到来。她觉得,曾经远远望见而现在又从手中溜走的另一种命运妙不可言,几乎不可缺少!用钱赎回那封信以后又怎么样呢?那女人仍然掌握着秘密!生活必将凄苦,那个危险会永远在身旁徘徊!

她没有再说什么,似乎陷入沉思,脑子里却一片空白。突然,她抬起头,目光炯炯:

“好吧,你说!……”

“可是,亲爱的,我正说着呢……”

“不愿意?”

“不!”巴济里奥用力喊道,“如果说你疯了,那么我还没有疯!”

“啊,我太可怜了,太可怜了!”

她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两只手捂着脸,胸部随着低声抽泣而颤动。

巴济里奥坐到她身边。露依莎的眼泪折磨着他,使他越来越不耐烦。

“哎呀,神圣的上帝,你听我说嘛。”

她把因为痛哭显得更加明亮的眼睛转向巴济里奥:

“那么你为什么一再说,要是我愿意……我们会非常幸福?”

巴济里奥猛地站起来:

“那么,你想过逃走,想过跟我一起钻进火车厢里去巴黎,想过跟我一起生活、当我的情妇吗?”

“我从家里出来了,永远出来了。这我已经做到了。”

“但你要回到家里,”他大声说,几乎带着火气,“你为什么出逃呢?为了爱情吗?要是那样的话,我们一个月以前就该走了,没有理由等到现在。那么,为什么呢?为了用一个更大的丑闻防止一个丑闻,不是吗?一个无法挽回的、吓人的丑闻!露依莎,我是作为朋友对你说话!”他拉住她的手,非常温柔地说,“你能想象我和你一起在巴黎生活不幸福吗?可是,我看到了事情的结果,我有另一种经验。整个丑闻可以用几个钱防止。你能想象那女人会去到处说吗?她的兴趣在于得一笔钱,然后就消失了;她完全清楚她干的事。她偷了东西,用了假钥匙。问题在于给她钱。”

她慢慢地说:

“钱,我哪里有钱?”

“当然钱由我出。”他停顿了一下,“我钱不很多,现在手头也有点拮据,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如果她要2百米尔瑞斯,就给她!”

“要是她不要呢?”

“那么,她还能想要什么?既然偷信,就是想把信卖出去!不会为了保存你的签字吧?”

他越说越强硬,在屋子里气急败坏地踱来踱去。怎么竟然想和他到巴黎去,让他的生活永远尴尬!这笔钱花得多冤枉,把一摞钞票给了个女小偷?还有那件事,情书竟然在字纸篓里被偷,女佣人,衣柜抽屉的假钥匙——他觉得这一切太俗气了,甚至有点滑稽。他停下来:

“总之,要是她要的话,给她3百米尔瑞斯。可是,看在上帝份上,你可千万不要再干这种事了;我可不准备为你两次疏忽支付两个3百米尔瑞斯!”

露依莎脸色苍白,好像巴济里奥往她脸上吐了一口唾沫。

“要只是钱的问题,巴济里奥,这笔钱我来付!”

她不知道怎样能付得起。这有什么关系?去乞求,干活,想办法……反正不接受他的钱!

巴济里奥耸耸肩膀:

“你在装模作样。你的钱在哪儿?”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她叫道。

巴济里奥烦躁地抓抓脑袋,强压住心中的火气,拉住她的手:

“亲爱的,我们在胡说八道,都生气了……你没有钱。”

她打断他的话,用力抓住他的胳膊:

“那好,你去跟那个女人说,你去说,一切都由你办。我不想再见到她。见到她我就活不下去,请你相信。你去说吧!”

巴济里奥把脚一跺,断然拒绝:

“你这个女人,疯了!要是我去说,她什么都要,甚至要扒我的皮!这事要你去办。我给你钱,你想办法。”

“连这点事你也不肯替我做吗?”

巴济里奥忍耐不住了:

“不肯!活见鬼,不肯!”

“再见!”

“露依莎,你太糊涂了!”

“不。这都是我的过错。”她用颤抖的手拉下面纱,“一切由我来办!”

她把门打开,巴济里奥跑过去拉住她的一只胳膊:

“露依莎,露依莎!你让我怎么办?我们不能就这样断了!你听我说……”

“那么,我们逃走,彻底救我!”她急切地搂住他,大声喊。

“岂有此理!我不是说了吗,不可能!”

她把门一甩,跑下楼梯,马车还在等着她。

“到罗西奥!”她说。

她躺到马车一角,哭起来,哭得非常伤心。

巴济里奥离开“天堂”,心里七上八下。露依莎的要求,她那小市民式的恐惧和此次事件的低级庸俗,都使他火冒三丈,他几乎不想回到“天堂”,不闻不问,任其自然。可是,他可怜露依莎。况且,并不爱她就博得了她的爱:露依莎长得标致,情意缠绵;略施小计,就让她魂飞魄荡。在里斯本逗留期间有这么一段让人开心的风流事……竟然惹出了麻烦,该死的麻烦!一进旅馆,他就对佣人说:

“雷纳尔多子爵回来后让他到我房间去一趟。”

他住在3楼,窗户对着河面。他喝了口香槟酒,躺到沙发上。旁边的花盆架上放着一个吸墨器,上面的图案是伯爵桂冠下他的名字的银色缩写字母。还有几盒雪茄烟,他的几本书——《我的妻子吉罗小姐》、《处女玛比耶》、《奸刁的女人们——女佣秘密回忆录》、《狗案》和《猎人手册》——,几份《费加罗报》、露依莎的像片和一匹马的像片。

他吐出一口烟,开始考虑他的“处境”,好不沮丧!要不是这桩意外,他本可以一无牵挂地返回巴黎。7年了,好容易过上了舒适的生活,又要带个人去,像一条绳索一样捆住一切,因为那姑娘的情书被偷,怕丈夫知道!太粗心了!归根结底,这次冒险从开始就是个错误!去招惹一个同族的表妹,这本身就是小市民暴发户的念头。来里斯本是为了一笔生意,只要把生意谈妥,忍受一下炎热和中央旅馆的土气,然后乘上邮船,让祖国见鬼去吧!……可是,他却没有这样做,白痴!生意早已谈妥——他这头蠢驴留下来在里斯本受炎热烘烤,花那么多钱乘马车到圣巴巴拉广场,这都是为了什么?为了出这等事吗?还不如把阿尔丰西妮带来呢!

不错,在里斯本期间的这段故事让他开心、兴奋,太完美了:既是通奸又是亲族相奸。只是出的这桩事把一切全都毁了!不行!还是走为上策!

他是在巴拉圭北方的一桩橡胶买卖中发了财的:大胆的投机使他能组成一家公司,有巴西资本入股。但是,巴济里奥和几个法国工程师想收购巴西人的股份,“他们碍手碍脚”,在巴黎成立另一个公司,做生意更加大胆。巴济里奥来到里斯本,与几个巴西人交涉,以巧妙的手腕买下了那些股票。这场风流事拖得时间太长,搅乱了他的生活……现在,既然风流冒险已经索然无味,最好一走了之。

门打开了,雷纳尔多子爵走进来——他戴着蓝色夹鼻眼镜,满脸通红,怒气冲冲。

他从本菲卡区来,热死了,真的热死了!这个黑人的国度,产生了个愚蠢的念头,去看望一个姨妈——这个姨妈让他参加了个什么协会,谁知道是什么托儿所似的鬼东西,对他进行了一通道德说教。也确实是个孩子念头——去看望姨妈,因为,如果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让他反感的话,那就是家庭的温情。

“你呢,有什么事?我要到澡盆里泡一泡,一直泡到吃晚饭。”

“你知道我出了什么事吗?”巴济里奥站起身来。

“什么事?”

“猜猜看。最愚蠢的事。”

“被她丈夫抓住你了?”

“不,是女佣!”

“糟糕透了!”雷纳尔多厌恶地叫道。

巴济里奥详细讲了事情的经过,双臂交叉,站在他面前:

“现在怎么办?”

“走!”

说完站起身来。

“你到哪儿去?”

“洗澡”

活见鬼,等一会儿嘛,想跟他谈谈……

“不行!”雷纳尔多大自私,大声喊叫,“你到下边去,我完全可以在水里和你谈嘛!”

他出去了,嘴里喊着他的英国佣人威廉。

巴济里奥到了洗澡间,雷纳尔多已经舒舒服服地躺在澡盆里,水中发出鲁宾牌香水味。他美滋滋地躺在水里,大声说:

“这么说,那信被人从废纸里拣走了。”

“别谈这个,雷纳尔多,坦率地说,我现在很为难;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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