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用大胆的手扯下了

天神帐棚上的金幕,喊声震天,

把那一群善良的大使打得落花流水。

面色发白的大神坐在玉座上。

掼去了头上的冠冕,抓扯着头发——

而那些粗野的暴徒却步步逼紧。

巨人们把通红的火炬

抛入广阔的大国,侏儒们

用火鞭抽着天使的后背;——

天使们痛苦得打滚蜷缩,

被他们扯住头发,掷出云天:——

我在那儿也看到我自己的天使,

看到他金色的鬈发,柔和的表情,

看到在他口边飘浮着的永恒的爱情,

看到在他那蓝眼睛里闪耀着的幸福——

却有一个非常可憎的黑妖魔。

把我那苍白的天使扯起,

狞笑着欣赏他那高贵的肢体,

温情地把他抱紧——

整个宇宙之中轰响着一片叫声,

天崩地陷,栋折柱倾。

太古的黑夜恢复了它的统治。

赖特克力夫

梦神把我带到了一处地方,

那儿有垂柳对我表示欢迎,

挥舞着它那青青的长臂,

花儿用伶俐的青睐静静地向我注视,

嘤嘤的鸟声向我亲切地啼叫。

连那汪汪的犬声也都似曾相识,

那些声音,那些形体都向我致意,

把我当作旧友一样,可是那儿的一切

对我却似乎陌生,陌生得很。

我站在一个富丽的乡野人家的门前,

我的心几激动,可是我的头脑

却十分安静,我安静地

掸去我衣服上的征尘,

门铃刺耳地一响,门儿随即开了。

那儿有许多十分面熟的男男女女,

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寂寞的悲愁,

暗藏着惶恐个安。他们异常纷乱,

差不多用一种吊唁的面色注视着我,

使我自己有一点不寒而栗,

好似预感到一种不测的大祸一样。

我马上认出了玛格莱特老妈妈;

我探问似地凝望着她,可是她不说话。

“玛莉在哪里?”我问她,可是她不答话,

轻轻地握住我的手,把我带走,

走过许多长长的光亮的房间,

虽是富丽堂皇,却全无一点生气,

最后她把我带进一间昏暗的房里,

背过脸去,向我指着

一个坐在沙发上的人体。

“她是玛莉?”我问她。在我内心里

正暗自惊奇,我竞有这种胆量

问出这个问题。这时我听到玛莉的乳母。

一种金石似的声音:“他们是这样叫我。”

我全身战栗,心如刀割,

因为这种深沉的冷酷的音调,

正是从前那样柔美的玛莉的声音!

这位穿着褪色的淡紫衣裳的女子,

这种马马虎虎,敞胸露怀的样子,

眼睛像玻璃球似地呆着,

苍白的面部颊肌像皮革一样地松弛——

唉,这位女子正是从前那样美丽,

那样千娇百媚的可爱的玛莉!

“你在外面飘泊很久了!”

她怀着凄凉冷淡的蜜意高声说着,

“亲爱的朋友,你不像从前憔悴的样子,

你很健康,你这丰满的腰和腿

证明你非常结实。”在她那

黄色苍白的口边颤动着温柔的笑容。

我心里七上八下,不由冲口说道:

“我听说,你已经结婚了?”

“是呀!”她冷冷地笑着高声说道,

“我找到一根裹着皮革的木头手杖,

我把它叫做丈夫,可是木头

总是木头!”她发出微弱的厌恶的笑声,

使我的心里充满了冷冷的不安,

满腹疑团,难以消释;——这就是那纯洁的,

那像花一样纯洁的玛莉的嘴唇?

她这时却高高地站起,急忙地

从椅子上拿起克什米尔披肩,

围在脖子上,勾住我的手臂,

带我走出了那洞开的大门,

带我走过了原野、丛林和草场。

炎炎的一轮红日已经西倾,

把它那深红的阳光

照耀在树上、花上,

以及在远方滔滔奔流的河面上。

“在那碧波之中,你可瞧见

那金色的大眼睛在浮动?”玛莉急忙地叫着。

“可怜的人,别响!”我说着,

在暮色中我看到一个奇怪的东西在漂浮。

从原野里升起了一些幻影,

用雪白的柔和的手臂互相抱紧;

紫罗兰露出了温柔的姿态:

百合花情意绵绵地俯首低垂;

蔷薇花全燃烧着热烈的情焰;

丁香要喷出火一般的气息;

所有的花儿都在幸福的香气中沉醉,

所有的花儿都流出静静的欢喜的眼泪,

所有的花儿都欢呼着:爱情!爱情!爱情!

蝴蝶儿在翩翩飞舞,

烁烁的金花虫哼着妖精之歌,

晚风在飒飒低语。

橡树沙沙作响,夜莺温柔地歌唱——

在那些沙沙、飒飒、歌唱的声音之中,

那勾住我手臂的憔悴的女郎,

用低沉、无聊而冷冷的声音对我喋喋不休:

“我在宫城上看出你们夜晚的活动;

那个长影子的人是个善良的傻瓜,

别人说什么,他总是唯命是从;

穿蓝服的是一个天使;可是

那拿着利剑的红衣人对你们仇视万分。”

她还继续不断地唠叨着,

说了许多杂七杂八的离奇话语,

最后疲倦了,就和我一同坐下。

坐在老橡树下面的苔痕碧绿的长凳上。

我们静静地愁闷地一同坐在那里,

面面相觑,越来越觉得愁闷。

橡树沙沙作响,宛如将死时的哀鸣,

夜莺在枝头凄凉万分地悲啼。

可是却有红光穿过了树叶之间。

荡漾在玛莉的苍白的脸上,

从她那发呆的眼珠里诱出了情焰,

她用旧日的柔和的音调说道:

“我最近读过你的奔放的诗歌,

你怎会知道,我的境遇很惨?”

我恍如一阵冷水浇心,

我这洞见未来的狂思乱想,

使我骇异不堪,我的头脑

暗暗地痉挛,终于被恐怖惊醒。

堂娜·克拉拉

西班牙市长的女儿

在黄昏的花园里散步;

从宫里传来

铜鼓和喇叭的欢声。“我已经厌倦跳舞,

厌倦了甜言蜜语。

厌倦骑士们的巧言,

他们把我比作太阳。

“自从我在月光之下,

看到那每夜抱着诗琴,

到我窗下引诱我的骑士,

我就厌倦了一切。

他身材细长,英气勃勃,

从他高贵苍白的脸上,

两只眼睛炯炯发光,

他真像圣·乔治一样。”

堂娜.克拉拉这样沉思,

向着地面上凝视:

她一抬头,面前站着

那位美貌的不相识的骑士。

他俩携手喁喁谈情,

在月光下散步徘徊,

微风殷勤地献媚,

蔷薇神妙地问安。

蔷薇神妙地问安,

她像情使般两颊羞红。——

“告诉我,我的恋人,

你为什么忽然脸红?”

“恋人啊,是蚊子刺我,

这种夏天的蚊子,

就像长鼻子的犹太人,

使我最最憎恨。”

“别提蚊子和犹太人,”

骑士殷勤爱抚地说着。

从扁桃树上落下了

无数白色的花瓣。

无数白色的花瓣,

散布着芬芳的香气。——

“告诉我,我的恋人,

你是不是全心爱我?”

“是,我的恋人,我爱你,

我愿意对着那

曾被罪不可放的犹太人

阴谋杀害的救世主发誓。”

“别提起救世主和犹太人,”

骑士殷勤爱抚地说着。

光辉灿烂的白百合

在远处缥缈地摇曳。

光辉灿烂的白百合,

仰望着天上的星辰。——

“告诉我,我的恋人,

你的发誓是否真诚?”

“我的恋人,我毫无虚伪,

就好像在我的胸中,

没有一滴摩尔人

和卑鄙的犹太人的血液一样。”

“别提起摩尔人和犹太人。”

骑士殷勤爱抚地说着:

他领着市长的女儿,

走到一棵桃金娘树下。

他用温柔的情网,

暗暗地把她罩住;

情话短,亲吻长,

他俩的心里喜气洋洋。

可爱的夜莺在歌唱,

宛如歌唱悦耳的婚曲;

萤火虫在地上跳跃,

宛如在跳火炬舞蹈。

在树叶间悄悄无声,

只听到花儿的呼吸,

玲珑的桃金娘的低语,

好像在窃窃私议。

可是突然从宫城里

传出铜鼓和喇叭之声,

克拉拉睁开星眼,

挣脱了骑士的怀抱。

“听!恋人,他们在叫我;

可是,在我们分手以前,

你要告诉我你的大名,

你好久都没有提起。”

骑士快乐地微笑,

吻着他恋人的手指,

吻着她的嘴唇、额头,

最后才这样回答:

“赛鸟拉,你的情郎,

是伟大的犹太教经师、拉比以色列·封·萨拉戈萨的儿子。”

阿尔曼梭尔

在科尔多瓦的大教堂里,

有一千三百根柱子,

千三百根巨大的柱子,

支撑着巨大的拱顶。

在柱子上,屋顶上,墙壁上,

上上下下,四面八方。

写满了《古兰经》中阿拉伯的名训,

词藻绮丽,意味深长。

从前摩尔人的君土,

建筑这座殿堂赞颂安拉,?

可是在时代的阴暗的旋涡中,

发生了很多的变化。

在从前那位宣礼员

召集祈祷的尖塔上,

现在传出基督教徒的

忧郁的当当的钟声。

在从前那些穆斯林教徒

歌唱先知预言的台阶上,

现在给剪发的天主教教士,

宣扬弥撒的无味的奇迹。

在五色彩绘的圣像之前,

只有来往逡巡的人群,

呼唤声、烟气、铃声,

还有昏昏闪动的烛影。

在科尔多瓦的大教堂里,

站着阿尔曼梭尔·本·阿卜杜拉,

静静地观看全部的柱子,

嘴里发出轻轻的言辞:

“啊,坚强巨大的柱子啊,

曾绘过赞颂安拉的装饰,

如今你却得恭敬顺从

那令人可憎的基督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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