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禹随手握了一把淡红如纱的火真气,指尖捻了捻,指肚迸溅的火花,噼啪坠地,掌心触电般的酸麻,恍若无数颗灼热欲爆的细沙,流过指缝,又像是一瞬间的电闪,转瞬无踪。
推开最后一扇石门,迎面而来是一张莹白如雪的屏风,长三丈,宽两丈,边框处蓝光闪闪,将屋内大半空间尽数遮掩。夏禹定睛一看,屏风上呈现是一个美人御风图,荷袂蹁跹,羽衣飘舞,几条火红的丝带褶皱纷扬,一双点漆的秋水,飞彩凝辉,鼻腻鹅脂,红唇玲珑小巧,右脚着地,左腿向后屈膝,玉臂半弓,呈椭圆状,身体前倾,飘飘欲飞。
屏布雪白,美人削肩细腰,身材高挑,一袭火红的羽衣恍若一团摇曳蒸腾的火浪,燃烧在夏禹心口,他揉了揉眼,双颊不由得红到了耳根,无论站在哪个角度,他都觉得屏风上的美人如水的眸子都怔怔的凝视自己,妩媚含情,娇若春花。
“蹭蹭!”夏禹双手紧紧掩着脸,一股脑的跑到了屏风后方,站在原地,转过头看了看身后那一团火红,“呼……”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心中暗暗想到:自己的定力怎么这么不堪一击,方才差点就流出了口水,真是丢人。
他摇了摇头,又向前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双眼猛地一亮,只见朱栏玉砌,绿树清溪,宽约一丈的羊肠小道蜿蜒向前,没入一片丝条如带的柳林中,夏禹踏上小道,低头一觑,色彩斑斓的鹅暖石点缀其间,扁平圆润,两侧长满了细密的嫩草,一望无际,幽蓝如海。
一路上,夏禹在心中暗暗猜测,如此雅致的布置绝不会是出自毕方之手,定是一个清丽绝俗的女子手笔,想到这,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喃喃自语道:“难道是屏风上的女子?”,说到这,夏禹的两颊又莫名其妙的红了起来。
越往前走,脚下的小道渐次变窄,最后仅能容下两个脚印踏行。夏禹低下头,循着空处,一步一停。不一会儿,他便觉得一股热浪汹汹迫面,地面上的花草纷纷后仰,抬起头,眼前的景象把他惊呆了。
一座直径约为三十丈的圆形池子内,赤红的翻涌而出,满溢过圆台向东面流淌,“噼里啪啦”声不绝于缕,无数还没来得及融化的石块随着上喷的气劲溅射四周,刚一落地,柔嫩的绿草瞬间燃起一股黑烟,焦黄如碳。
夏禹躲避着喷溅的岩浆徐徐向前,蓦然发现在池子中央处高高矗立着一个体型巨大的雕像,凝神一看,鸟喙如刀,赤红的红冠子自眉间绵延向后,一直到脖颈上端,硕大的翅翼腾腾铺展,约有十几丈,红光闪闪,三叉戟般的鸟爪紧扣石台,曲颈昂首,凶威盖世。
“毕方!这就是毕方的本尊!”夏禹失声叫道,骇人的威压迫使他不住地后退。就在这时,他觉得脑海猛地一沉,不由自主的向前一看,石台上的毕方碧绿的眼珠子正灼灼的盯着他,翅翼一抖,火浪若炸,飚卷的气带轰然向夏禹冲射而来。
“啊!”滚烫的气带瞬间将他紧紧缠绕,拉扯至池子中央,夏禹全身一痛,大声吼叫,双手不住地撕扯着光浪闪闪的气带,“嗤!”他的身体倏然一滞,翻卷的火浪一下子没入了丹田中,顺着奇经八脉,游走四方,就连任督处堵塞的秽物都烧化成粉。
“咦!麒麟……”一声脆若银铃的清音传来,池子中央处的毕方本尊登时剧烈颤抖起来,汹汹的气浪恍若倒灌的天河,尽数灌进了夏禹的丹田中,“嘭!”他丹田内一道绿芒冲爆而出,化作了一把凛冽的尖刀,翠绿欲滴,瞬间斩向了毕方本尊。
“轰!”的一声,红色的光波荡漾四周,体型硕大的毕方雕塑炸裂成了无数细碎的小块,岩浆顺势一卷,纷纷坠入了池中,融成了汁液。原本缠绕在夏禹周身的气带意识飞快的逸散为烟,残留的真气就像是一道银白的光圈晃荡在他的腰间。
“砰!”夏禹脱离的气劲的缠绕,一下在从半空中掉了下来,躺在草丛上,他摸了摸皮肤上渐渐降低的温度,松了口气,闭上了双眼,大口大口的喘气。
就在这时,地面蓦地剧烈晃动,他一个挺身,站了起来,却发现池中的岩浆冲爆而上,四洒的岩浆几乎将出口都堵住了,头顶上方的岩石松动滑落,砸在岩浆面上,溅起了数丈高的的赤浪。
夏禹见状不好,想也不想,迅速的顺着原路飞退,走完羊肠小道,越过屏风时,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轰隆!”声浪震耳欲聋,他心中一颤,急忙收起散乱的心思,推开石门,穿过重叠的宫殿,终于出了内殿,来到了长廊的角门处。
“呃!怎么这么吵啊。”躺在长廊上的毕方睡眼惺忪,刚一站起身子,还未站稳,就被夏禹一把拉住,边奔跑边说道:“毕方爷爷,快走吧!火山真的要爆发了。”,“什么?什么?火山爆发了!”毕方闻言,登时酒醒了大半,挣开夏禹的手,倒飞而去,神色惶恐不安,又是痛苦,又是愧疚,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失去了一样。
“毕方爷爷,你干什么?”夏禹见状,亦是迅速紧跟着毕方倒飞向后。石洞内晃动如炸,湖面上滚沸的水浪飞溅而上,顶端硕大的石块极速下堕,喷射的水花淋湿了夏禹全身,他也顾不得皮肤上的剧痛,一把抓住了飞奔向后的毕方。
“臭小子,你想死吗?胆敢阻拦老夫?”毕方猛地一回头,松垮的肉皮上长满了赤红的绒毛,弯月般的眼珠子红光湛湛,夏禹紧抓的手臂瞬间腾空爆起,一双硕大无比的翅翼蓦地延展开来,长达十几丈,“勾!”毕方发出一声高昂的鸣叫,瞬间钻入了滚滚火海中。
夏禹见状,心中火烧火燎,又是自责又是羞愧,倘若自己不进入内殿,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如今毕方陷入了火海中,生死未卜,自己却是无可奈何,丝毫出不上一丝力。无奈之下,他只好运转丹田内的真气,铺洒在头顶上空,撑开了一条细长的通道。
尽管毕方幻化为本尊,依旧觉得举步维艰,汹涌的气浪排山倒海而来,不时,一颗颗尚未融化的石块扑面而来,由于视线模糊,总会击打在身体上,阻碍了前进的步伐。
穿过一座座宫殿,在打开石门的那一刹那,那一张屏风已然被汹涌的岩浆淹没了大半,飘飘欲飞的美人只剩下了一小半部分头像,看到这里,毕方心中一痛,努力向前,却发现飞窜的气劲将自己紧紧缠绕,根本无法前进一步,“呜呜呜!”他蓦地发出了深沉的呜咽声,努力的伸直手臂,弯曲的手掌一点一点的接近面前的美人头像,一寸,两寸,“啊!”汹涌的岩浆淹没了他的脚踝,钻心的刺痛,不禁让他吼叫起来。
毕方不顾一切,身体前倾,食指慢慢摩擦着美人脸庞,微微一笑,眼角处晶莹的泪水汩汩流淌,这一刻,他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世界,一股温馨甜蜜充溢心间,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沉浸在暖暖的气海中,无法自拔……
“嘭!”气浪如炸,掀爆而出,毕方连哼都没哼一声,瞬间被火带倒卷飞出,昏死过去。长廊处的夏禹手疾眼快,纵身一跃,一把将毕方拉扯在背上,飞奔而去。
“哗啦啦!”周遭的石块如雨般坠落,夏禹边躲边闪,当走到石梯处时,却陡然发现石梯已经淹没在滚滚熔岩中。心急之下,他左顾右看,攀住下垂的葛藤,双脚一蹬,身体往下一坠,擦过下方的岩浆,猛地向上一跃,一只手攀住了洞门石块的边缘处,垂挂在半空。
“轰隆!”身下的岩浆轰然上翻,四周汹汹奔窜的火浪亦是渐渐涌来,夏禹心急如焚,单手攀壁得他,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挪动身体分毫,眼见着身后的火浪越来越近,他猛一咬牙,一下子松开手,趁着下堕的空儿,一把抓住背上的毕方,奋力上甩。
几在同时,地宫深处,蓦地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啸声,声势骇人。身体上甩的毕方在这一瞬间“嗤!”的一声,睁开了双眼,红芒湛湛,扬起的眉梢止不住心中的狂喜,嘻嘻一笑,道:“哎,真是难为你了!”,说着探手下抓,拉起下堕得夏禹飞入了石洞中。
“哗啦!”宫殿下方的岩浆与火浪纷纷倒卷而去,就在毕方穿入石门时,一道强烈的念力传入了耳畔,“狐儿,去吧,别担心……”,“哈哈哈……”毕方登时狂笑,震耳的声波,将石洞内光滑的崖壁荡的恍若蛛网一般,裂纹无数。
“嘭!”两人冲出了石洞,一下在将夏禹扔在了地上,自己一个人跪在地面上,双手锤打着岩石,狂笑不止。
夏禹全身刺痛不止,许久才爬起了身子,呆呆的望着癫狂如痴的毕方,摸了摸后脑勺,一脸无措。“啊!夏禹,你活过来啦。”毕方一见,登时像旋风一般,来到他的身边,雄厚的真气灌入了夏禹的丹田中。
一个时辰过后,两人并肩走在下山的路上,毕方将夏禹的伤治好后,又将怀中的丹药通通塞入了口中,边消化边问道:“夏禹,你把你在内殿中的一切详细的告诉我!”
夏禹闻言,短暂一愣,便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了毕方。岂知他听完后,思量了半晌儿,皱眉道:“你体内有了不得的东西!”,夏禹想了想丹田内的绿色火苗,淡然道:“我知道!”,“呃。”他见夏禹这般坦然,神色一愕,摆了摆手,也不过问了。
毕方带着夏禹离开了这座岛后,便向西北方向进发,况且夏禹也不时拿出怀中的萤石,依据亮度,矫正方向,确保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三危山。
沿河前行,两人只觉得温度越来越高,河内水温较低,夏禹总是跳下去,泡上半天,等身体的温度稍降后,才上岸赶路。毕方对他说道,到达三危山,必须穿过一片无比广阔的沙漠,幸好有萤石带路,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当两人到达沙漠的边界时,天色渐黑,西面的落日未完全落下,而地面上的温度却是狂涨不止,导致河面上水汽水汽弥漫,蒸腾挥发的速度比白昼更快。两人面西而望,只见宽阔无垠的河面上出现了一个直径为十丈左右的淡红色彩虹,若隐若现,时有时无。对面岸上的堤坝黝黑如墨,极目远眺,仿佛一条蜿蜒无止的长蛇,迤逦无踪,不知边际。
劳累了一天,两人纷纷跳入了河中,漂浮在河面上,也不言语,一会儿,便沉沉入睡。
翌日凌晨,天色微明,两人便向西北方向的沙漠进发。
刚走了一个时辰,夏禹便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体内的温度“蹭蹭”上涨,大声疾呼受不了,坐在一侧的岩石上休憩。反观毕方,一脸的云淡风轻,悠闲地踏步走来,笑道:“哎,快点,不然太阳出来了,活活把你蒸成肉干!”
夏禹也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咬了咬牙,疾步向前。刚进沙漠的边缘,尚有嫩绿的草丝,点缀其间,毕方一见,当即号召夏禹拔了一些在手,边走边嚼,吸取草丝内部的汁液。
过了一会儿,东方的太阳终于出来了,倾洒的光束一照到沙漠,地面的温度瞬间呈几何的态势升高,一团团肉眼可见的气浪滚滚上翻,地面在夜间储存的水分终于在这一刻蒸发殆尽。
一路上,不时可见到死去的妖兽尸体,皮肉俱无,只剩下被一副银白如雪的骨架陈列在地面,还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爬动的姿势,气浪一推,交卷的白色绒毛瞬间腾空飞起,无数细小的嗜肉蚁慢慢的爬出了地面。
“不好!是嗜肉蚁,快跑!”毕方一见,登时脸色大变,拉着昏昏沉沉的夏禹飞奔而去,“什么?那红色的小玩意有那么可怕吗?”夏禹舔了舔干裂发白的嘴唇,笑着说道。
“哎!人不可貌相,水不可量斗,千万不要小看嗜肉蚁,倘若群起而攻之,就算是体型巨大凶威盖世的妖兽也被瞬间啃成一堆白骨!”毕方轻喘着气,揩了揩额头上的汗珠,又道:“方才在地上的骨架,全都是嗜肉蚁的杰作。”
夏禹闻言,精神一震,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过头,望着紧追不舍的嗜肉蚁,惊颤道:“毕方爷爷,它们追上来了!”,“我知道!”毕方摇头晃脑,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以掌作刀,不断地向后斩去。
“轰轰轰!”沙浪如炸,掀飞的黄沙漫天抖散,无数的嗜肉蚁亦是被卷向了半空,远远望去,红彤彤一片,就像一袭鼓舞褶皱的轻纱,随风飘向远方。
突然,毕方神色一喜,道:“有办法了!”说着,他紧扯住夏禹,纵身一跃,向着前方一座高耸的山峰飞掠而去。夏禹巴不得这般,烈日的暴晒下,他身体内的水分早已蒸发殆尽,脸色惨白如雪,四肢酸软无力,指尖动一下都万分艰难。
“蹭蹭蹭!”毕方脚尖一点,两个人瞬间跃上了山峰的中部,低头一看,夏禹已然昏迷不醒,心中一惊,指尖一撩,赤浪如飞,一下子削出了一个断层,他将夏禹的身体放入断层中。转身飞速下降,来到了山峰底部。
毕方见嗜肉蚁还未临近,便猛烈的轰击山峰底部黑黝黝的洞口,赤光如电,斜撩劈砍,爆飞的石块,尘土漫天呼卷,烈日高悬,一会儿的功夫,毕方身形一滞,半蹲着身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就在这时,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毕方神色一紧,疾飞如电,瞬间跃到了山峰的中央部。就在他脚尖刚离开的一刹那,一条浑身色彩斑斓体型巨大的巨蟒轰然冲出,凛冽的狂风掀起了一层黄沙,漫天飞扬,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吼吼吼!”就在毕方细细向下探查时,下方蓦地传来了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悲鸣声。毕方一听,微微一笑,看了看夏禹干裂的嘴唇,心想着:等嗜肉蚁吃完了,就会安全了,夏禹!你一定要挺住。
“嘭嘭!”沙浪敛息,巨蟒硕大的躯体上爬满了一只只赤红细小的嗜肉蚁,层叠堆积,鲜血飙飞,吃痛之下,巨蟒不住地拍打地面,震落在地的嗜肉蚁,纷纷翻转身体,飞速围爬而上,半柱香的功夫,巨蟒就被啃了个干净,只余下一滩赤红的血迹。
在高处观望的毕方感到头皮发麻,全身都止不住的哆嗦,骇然想到:嗜肉蚁真是恐怖,倘若是我,几个呼吸之间,绝对就剩下一堆骨架。
吃饱喝足后的嗜肉蚁,分散在四周,头顶处的触角不住地颤抖。看到这,毕方顿时屏住呼吸,身体像是定住了一般,一动也不动,直到地面的嗜肉蚁刨开沙层钻入地底后,他才深深吐出了一口气,全身一松,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