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苦的言语,夹带着万般凌厉。

张逸凡不知道顾相伴经历过什么,但从口吻里就能得知她似乎很厌倦“大宋子民”这一身份。恍惚间,他沉默了下来,回忆着往昔,却也生出同样的感觉。身为大宋子民,又什么好的!不是流离失所,就是家破人亡,那临安的富贵人家,还不是照旧夜夜笙歌,那皇城的帝王,还不是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

张逸凡微微迟疑,被顾相伴抓住了空档,那寒光隐隐的马头刀骤然劈砍下去,区区木棒那里能招架的住,“喀嚓”一声,当即应声断成两截!

“走狗,看刀!”顾相伴大呼一声,将刀锋撇过,由上至下,劈向张逸凡。张逸凡从思绪中惊醒,眼见顾相伴迫近身前,刀锋掠过,无处闪避,这厢急中生智,往后轻退半步,那刀刃抹过他的鼻头,直接撕开了他胸前的衣裳,留下一抹惹眼的猩红。

“嘶!”张逸凡龇着牙,眸子微扬,好似那野豹的双瞳直径投向顾相伴。

那迫人的杀意从暴怒才眸子中喷涌而出,顾相伴与之对视,像是被拖入了万丈深渊,心神顿时错乱,“这人小小年纪,竟然能爆发出那么大的杀念!”她心底略带惊色,当即打起十二分精神。

“帝王无道自有天收,你助纣为虐,祸害江山,和那愚蠢不堪的帝王又何不一样。若帝王该死,那么你也应该死!”话毕,身动。张逸凡弃了木棒,拔出重剑,奋起直冲,好似那狂暴犀牛,一剑刺去,虽然被马头刀当下,却硬是将顾相伴撞腿数步。

顾相伴竭力稳住身形,但腿部中箭,剧痛难当,连踏数步后,牵动了伤口,身子一麻,便有些软了下去,“帝王昏庸,以致战火连绵,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若论祸害江山,你们这帮拥护昏君的畜生,才是真正的祸害!”她大喝一声,哪管腿部伤痛,飞身扑去,正面迎着张逸凡的剑锋,一刀斩下。

张逸凡闻言,又是一怔,思绪牵动,只忆起八岁那年,徽州山道上的往事,略有失神。是啊,帝王昏庸,致使江山倾颓,岳大将军这等人物都因为帝王无道而死,边疆将士为什么还要去护卫这样的帝王?!他这厢失措,又中一刀,回过神来,却不曾又分毫疼痛,似乎已经麻木了。

“你说的有你的道理。只是,你若又能耐,为何不去杀了那昏君,反倒祸及旁人?”张逸凡正色说道,随后负起重剑,活动着手腕筋骨,拉开架势,神情严肃地盯着顾相伴。

下一刻,掌风呼啸。

张逸凡归于理智,杀念锐减,只想一心擒下顾相伴。一来,能探听一些金人的虚实;二来,他已无心杀人,也许是心生怜悯吧,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个命运多舛的可悲之人!

“嘭!”掌势落于顾相伴之腹,将其震退数丈,踏至崖边。

“收手吧!”张逸凡正色道:“随我回去,道出前因!我看你也是个可怜人儿,会保你周全。你只要告诉我,那个托克鲁是什么人就好了!”他望着顾相伴,脑海中不断叨念着“托克鲁”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却又怎么也没能想到,当年徽州山道,使他张家几乎灭门的罪魁祸首,就是这托克鲁!

“笑话,我才不会跟你这愚忠的蠢货回去!”顾相伴转过身去,嘴角微扬,俯瞰着涛涛汉江,心生死念。

“且慢!”张逸凡大惊,连忙扑去。这消息还没从顾相伴的身上挖出来,怎么能让她就这么死了!他一心想到,足下步伐顿时快了几分。

可就在这个时候。顾相伴忽然转过身,弯着那得意的嘴角,从手中飞出一缕青丝,直接缠在了张逸凡的身上,“一命换一命,值了!”她仰头大笑着,再无眷恋,纵身一跃,竟是拖着张逸凡一并坠下了山崖!

“噗通”一声,两道身影砸入汉江,溅起无数水花后,像是被巨兽吞食了一般,消失不见。

那奔流的汉水急湍地冲刷着荡漾的水纹,江水很快恢复一致,向东而去,只留下一片孤寂与荒芜的月色。

“啾啾!啾啾!”山间鸟鸣,池水荡漾。

许是上天眷顾,也不知过了多久。张逸凡艰涩地睁开眼睛,只听那耳边清水潺潺的声音,才发现自己竟深处一个隔绝的山体中的一潭清池中。他抬头张望,就见周边石壁陡峭,无路可走,顶部也只有一个倾斜得好似井口一般的山洞,照进一道阳光。

这是哪儿?张逸凡摸了摸头,只觉得疼得厉害,回想之下,就只记得自己被顾相伴拖下了悬崖,坠入江中。他摇摇头,不敢再想,艰难地爬上潭边,查看着自己的身子,发现自己待的东西还在,这才轻松地吁了口气。

“咳咳!”张逸凡轻咳两声,也不知道自己这水中泡了不知多久,这身子本就带着伤,气脉摸上去很是虚弱。不过好在张逸凡略懂一些医术,他看见周围有些枯枝树木,便拖着疲惫的身子,往有枯枝的地方走去。用重剑取了枯枝,将其掏洞、碾磨、钻木、生火,一气呵成,在山洞里支起了火堆。他躺在火堆旁,把衣服褪去,晾在一旁,从身上取出桃花谷的伤药涂于胸前,便躺在火堆旁,歇息了起来。

没一小会儿,许是失血过多,又忙碌了一番,张逸凡很快就睡了过去,只是他睡得并不深,这才没过多久,就在迷蒙中,听到一阵阵枝叶交错的声响。

张逸凡猛地睁开眼睛,机警地望去,就见顾相伴徐徐走来,满身湿哒哒的,鲜血遍布,也不知坠落悬崖后,又受了什么伤。

“是…你……”顾相伴一阵错愕,话至唇边,却已无力道出,身子一软,便重重地栽倒在地。

张逸凡直起身子,大步走了过去,只见顾相伴衣衫褴褛,满身鲜血,手足尽是刮伤,真可谓是伤痕累累,“救她?”张逸凡暗自思忖着,却又有些犹豫,“倘若她冥顽不灵,恩将仇报怎么办?”他看看自己,再看看顾相伴,摇摇头,便将顾相伴拖回了火堆旁。

正要上药时,张逸凡却又犹豫了。男女授受不亲呐!张逸凡举着药瓶,看着顾相伴,面色莫名地红润起来,“怎么办……”他怔了半天,抖了抖药瓶,见药粉分量足够,索性一整瓶地撒在了顾相伴的身上。

那火堆又添了薪柴,烧得更旺了。

张逸凡坐在旁边,也已没了倦意,这厢无所事事,便四处张望着。那偶然间瞟过的眼,落在已褪下的裘衣上,在那被刀锋划开的裂口处,有一块兽皮一样的东西,滑了出来。他走过去,仔细查看起来,惊讶地发现那缝在裘衣里的兽皮上,刻画着一套精妙的剑法文图。

文图的字迹很小,几乎与《桃花问水诀》一样的细小。不过以张逸凡眼力,倒是能够看得清楚。

“妙啊!妙啊!”张逸凡盯着羊皮,将缝在裘衣里的羊皮尽数扯出,拼接起来,一观之下竟发现兽皮上所书写的,乃是岳王爷汇聚天下功法精华所创的上乘武学。

这门武学,唤作“绝世奇经”,讲得是人体经脉的奇妙之处。张逸凡细细品读,这才知道,人体共有“八脉”、“四象”。任督二脉只是其中的两脉,也是“四象”中的第一象。

根据据百家所学之论来讲,所谓四象,可以此归纳:第一象,即入武学之门,得成者,即入江湖前茅。第二象,基于第一象再破两脉,若是得成,则精气鲜活,气力充盈。第三象,则又基于第二象再破两脉,得成者,可延年益寿,容颜常驻。当今世上只有一人修得三象,那边是真武门的龙御子龙真人!

而所谓的第四象,迄今为止,无人通达。但据说大成者,可抛开肉身,坐化飞仙!

张逸凡被这奇经所吸引,沉醉其中,一时忘我,竟然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样。

那火堆的火,撩动着。一个手持马头刀的身影,出现在张逸凡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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