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绝尘,远走而去。但那契丹人丝毫不在意,只是迈着几个大步,跨入山道一侧的密林,一把夺下侍从的硬弓,顺着张啸飞驰而去的背影,胸有成竹地挽弓引箭,直至满月。

那锐利的箭尖顺着他的目光,逐渐对准了张啸的背影。下一刻,弓弦嗡嗡,利箭脱弦而出,正如彗星袭月,从林中疾驰而出。也不知这契丹人开的是几石的弓,那箭矢飞出的速度,竟快过马匹。随后便听得“嘶”的一声啼叫,利箭贯入马儿后腿,马儿疼痛难忍“噗”地跪了下去。马背上父子更是猛地一颠,直接翻了出去。

“凡儿!”张啸大惊,当空揽过抛起的张逸凡,护在胸前。而后背部着地,重重地砸入地面,掀起一片乱石。

“爹!”张逸凡咽着哭腔,失声呼喊着。

张啸连咳数声,嘴角溢出一缕血红,“凡儿……快走!快走!”他扯着嗓子,红丝遍布的双眼泛起一抹癫狂,“千万记着!保护裘衣,不要相信任何人!”他巍颤颤直起身子,哆嗦着唇齿,粗狂的手臂将自家的孩儿往外一送,几欲言语,但又迫于时刻,只得不甘地扭过头去,引剑向敌。

张逸凡心中本就无措,慌乱之下,谨记着父亲嘱咐,带着那一份诀别之泪,踉跄奔走。

那契丹人见张逸凡先行逃走,曲指招了一招,便有侍从尾随追去。而他本人,则是不紧不慢,大摇大摆地走近张啸,看着张啸捂着胸膛和那溢血的嘴角,面热心冷地笑了起来,“张将军!吾乃大金十大勇士托克鲁。今日前来,是向张将军索求一件东西,只要将军交出来,你和你的孩儿就都可以活下去!”他蹩脚的口吻,透露着无尽的张狂,此刻的张啸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只可以捏死蝼蚁。只是,这只“蝼蚁”的胆量远远超过他的预料,这厢听过他的冷言冷语后,竟是痴狂地大笑起来。

“你杀我妻子,此乃家仇!你大金毁我大宋河山,此乃国恨!”张啸拭去嘴角鲜血,而后深深地吸了口气,轻弹着低鸣的剑锋声,眉头紧蹙,正色道:“你想从我着取走什么,先要问过我手中的剑!”说着,一剑祭出,势如真龙吐水,击向托克鲁。

托克鲁眉头一展,咧嘴一笑,似乎久逢敌手,技痒难止。待那剑锋一到,他便撩起腰间别着的两柄马头弯刀,“锵”的一声,一上一下,好似大钳般扼住了长剑攻势。“你,不如我!”托克鲁轻描的蔑视着张啸,足下起势,挥如长鞭。张啸俯下身子,一臂膀当之,却依旧在这一击之下,连退数步,更险些连身形也没能稳住。

好强的力道!张啸咬了咬牙,只听得锁骨之间咔咔作响,整条手臂竟在这一脚之下,分筋错位了!

“张将军,《百家六部》中的一部,是否在你那孩儿的身上?”托克鲁意味深长的说道,却是一言惊住了张啸!

所谓《百家六部》,其实是江湖传颂的神册“山河社稷图”。此神册包罗万象,其中包括了“机关奇术”、“兵法鬼谋”、“绝世武学”、“岐黄医术”、“天论地理”和“万物见闻”六大见闻录。当年岳飞以八百精兵勇破十万金军,靠的就是这本千古绝册。

只是在入狱前不久,岳飞已集合百家所长,将《山河社稷图》去繁精简,修为《百家六部》,分于部下与挚友,使诸君携册而逃,以待来日重振旗鼓,再图这美好江山。

如此机密的事情,这契丹狗又是如何得知?张啸越想越不对劲,但见托克鲁那自信的模样,似乎对《百家六部》的去向十分了解!

“你这狗贼莫要学我汉人说话!叽里呱啦的,有辱斯文!本将军一个字个没有听懂!”张啸啐了口血痰,挺着那铮铮傲骨,硬生生地撇过错位的手臂,将其复位。

托克鲁龇牙一笑,像是咧着嘴的豺狼,已经用那敏锐的双眼从张啸的眼中看到了想要的答案,“看样子,张将军是一心求死啊!既然如此,那就……”他顿了一顿,舌尖舔过锐利的刀锋,一句“去死吧!”轻轻吟出,呼之而去的,还有那不知沾染过多少鲜血的弯刀。

这弯刀如利箭疾驰,生生地撞击在张啸格在身前的剑身上。只听“铛”的一声,张啸面色骤变,朱红如血,身子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这狗贼……”张啸咬着牙关,不得不承认自己于托克鲁的差距,但此时此刻,却是不可助长他人气焰。硬生生地当下一击,虽然退了半步,但他依然凭借多年的从戎武艺,顺势转了一圈,脚尖猛踏,祭出一记“回马剑”。

这“回马剑”是以“回马枪”作为启示的剑式。张啸跟随岳飞多年,虽不如岳飞武艺高超,却是一员用剑好手。加之托克鲁的狂妄勇进,一记“回马剑”,倒是令托克鲁颇为意外。

只是,这托克鲁乃大金十大勇士,虽然面对“回马剑”有些措手不及,但却不至于无力招架。这边剑锋即将穿膛,就见托克鲁猛地一扭,剑锋刺穿了他的兽皮大衣,引出一抹惹眼的猩红,可却并没有击中要害。而此刻的托克鲁则是借势近身,迫近张啸,接着抬膝蹬去,重重地轰在张啸的胸口。

霎时间,神情恍惚。

张啸如遭雷击一般,双目睁圆,像是亲眼看到自己肝胆俱裂的模样,满腔气血,不住翻涌,急退数步后,终究难以遏制那破口而出的鲜血,染红了整片胸膛。“狗……”他一个“贼”字还未骂出,神志顿时素乱起来,内伤深重的身子也好似摇摇欲坠的枯木,煞白的脸颊,尽显将死之相。

托克鲁自负于武艺,此刻受了一剑之伤,已是怒火中烧,这厢听得张啸骂骂咧咧,那里还由他纷说,弯刀举起,就要将其斩首泄愤,“汉狗竟敢伤我!”怒斥一声,伴随着屠刀的一起一落。

张啸苦涩一笑,已无力躲避,双眼一闭,无惧生死。

可就在此刻,不知从哪儿驰来一支飞矢,不偏不倚地钉在托克鲁的马头弯刀上。

“桃花谷洛拯在此!金狗休得放肆!”一声怒吼,响彻山间。

托克鲁闻声一惊,张望而去,便见数匹飞马从远处驰来。还没来得及张口询问,就听到山道边的密林里,传出无数哀嚎,而林子的上空则荡起无数断箭和带血的肢体。霎时间,如修罗屠场,一片血流,似瓢泼大雨,侵染了山道的左右。

转眼间,尸海沉沉。托克鲁不信如此变故,但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定睛再看时,却见来者乃是一位三十好几的壮汉。而这壮汉生得十分魁梧,面色肃穆,执着一张通体乌黑的长弓,肩披着墨绿的袍子,上面镌绣着一朵惹眼的桃花。

宋军?托克鲁眉头紧锁,心中不住猜测,但听山间哀嚎,可谓兵败如山倒,眼看就要全军覆没了。

“呜呜呜!”托克鲁当机立断,以契丹语下令撤退,周遭的金国侍从也不恋战,一得指令,当即四散,各自为逃。

洛拯眺去,见这帮契丹人分散而走,不好追击,只得作罢,大步奔向张啸,将其扶起,“张将军!”他轻唤一声,但见张啸嘴角溢血,欲以封穴之法制住伤势,却已是无力回天。

“洛……谷主!”张啸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微微咧嘴。这洛拯是他跟随岳飞时,在江湖上所相识的一位隐世高人,岳家军中的弓手,也曾得到洛拯的教练,故张啸与他也是颇为熟悉。

“张将军莫言,待我替你疗伤!”

“我不行了。”张啸摇摇头,艰难地指了指山道的尽头,“我儿……”他想要说些什么,可终究提不起那一口气,只带着满眼乞求,绝了最后一丝气息……

洛拯无言,只是顺着张啸所指的方向招了招手。

紧接着,两道身影飞驰而过,转眼便消失在远处的地平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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