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一曲愤恨无奈的哀叹,飘荡在细雨濛濛的巍峨青山中。这哀叹声由自一座颓败凉亭之中,亭内有壮年数人,其中一个身披枷锁,正是这发声之人。他所言的,正是昔年破金时,引兵将高歌时所著的一曲“满江红”,虽只有寥寥数字,却道尽了大汉民族破贼之心。如今回首再顾,却是铁锁加身,一曲唱罢,满腔热血无从倾泻,只得悠悠长叹,愤恨无言。

当时腊月,正值南宋立世的第十五个年头。

地处南宋京都临安城外,一座巍峨青山上。负着枷锁的壮年有意无意地眺过眼前的山川,倾听着雷雨将至的疾风,默默地等待着什么。

“岳将军!你可知罪?”轻吁声悠悠回荡凉亭之中,言语者头顶官冠,身穿紫服,腰间别着紫金鱼袋,咋眼看去,甚至奢华。

“敢问秦相爷,本将何罪?”岳飞面上无色,只是拖着厚重的脚链,正坐于亭中石凳上,睁着那双深邃的鹰眼,如利箭直视于秦桧。他这区区举动,引得周遭护卫一阵紧张,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把手覆在那腰间的军刀之上。唯秦桧谈笑,毫无惧意,与之对坐于石凳一侧,道:“将军无视君上诏令,使君上遣十二金令方才召回。将军犯下这抗旨不尊之罪,怎得浑然不觉?”

岳飞闻言大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君上失察,加罪于我,定是小人挑唆。时至今夕,我已百口莫辩,唯恨国仇未报,国贼未除!秦相爷与我对坐,于心安否?”他依旧直视着秦桧,脸上依旧看不穿半分喜怒。

秦桧避而不答,只是微微咧嘴,“我只知君命不可违,至于君上是何心思,却不是我等臣子的可以揣度的。不过……”他微微一顿,正视着岳飞的双眼,又道:“倘若将军肯交出《山河社稷图》,本相必请命君上,为将军开脱罪责,免于死罪!”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岳飞扬天大笑,一双怒眼登时赤红,“既有秦相爷作伴,本将一死又何妨!”话声一落,四肢发力,虽饱受牢狱之苦,但区区枷锁又如何挡得住他的神勇。这厢一挣,枷锁尽断,那一双沾染无数胡虏鲜血的手掌,直勾勾地劈向秦桧脑门,真真是义士赴死,无所畏惧。

只是秦桧早有预料,此刻见到岳飞突然发难,却依旧面色从容。岳飞是何等能耐,秦桧早已摸得一清二楚,如此威猛似虎之人,纵使以牢狱刑罚折磨,也不容小视。那厚实的手掌如刀锋临近秦桧之身,两侧的护卫当即拔刀相救,挡在秦桧身前,只是转眼间,便拦下了岳飞的攻势。

好把式!岳飞掠出凉亭,默默暗道,一眼扫过,这才惊觉秦桧所带护卫远非一般角色可以比拟的。只是,他转念一想,当下局势已是骑虎难下,秦桧老贼把持朝权,若不除去,这大好河山,岂不是生生地贡予他人!

这般念想,思绪已然牵动,岳飞紧紧握住扼在手腕上的断锁,杀意渐浓!

“岳将军,你可想好了!若再顽抗,本相可是帮不了你了……”秦桧摆摆手,就听到山间风雨骤急,草木簌簌,竟是埋伏着无数弓手。而此时此刻,岳飞才恍然大悟,为何提审犯人不在牢狱之中,却是来到这茫茫荒山上!

好毒的狗贼!岳飞龇牙骂道,心中杀意更添了几分!

他扬天长笑,已无心多言,整个人伫立风雨之中,映衬着山间幽色,是何等的凄婉。下一刻,他的身影从这片雨色中消失,再出现时,人已掠至凉亭之中。那一对断锁好似荆鞭,架来的两把长刀在这一鞭之下,断成数截。

那护卫对望而惊,只觉得虎口生疼,无从招架,便连忙扶着秦桧,避出凉亭。秦桧目视而去,但见亭口傲立的身影,好似修罗场的杀神,心底倒吸一口凉气,终究憋不住那份惊惶,落魄地连声高呼,“来人!放箭…放箭!”他后怕地退了几分,大手不住地招摆。

岳飞环视着周遭的弓手,心知一击不中,便再无机会,苦笑一声,“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啊!”便闭上了他的眼睛,听那离弦箭矢带动的缕缕风声。

下一刻,万箭穿膛。

傲世铁骨依然伫立,只是那双瞳的一抹神采,已随那朦胧山色,逐渐远去……

远处,百里之外。自临安往徽州的山道上,飞驰着一辆朴质的马车。除却驾马的马夫外,车内只有母子二人,披着军家裘衣,神情紧张。这美妇三十出头,盘发凌散,卷帘张望,神色忧柔,许是走得着急,身上只穿着一件较为厚实的素衣。而这幼子约莫七岁的模样,生得瘦弱清秀,此刻依偎母亲怀下,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得安安静静,不敢出声。

这时,风雨欲来,半空中发出一道雷震空响,远处的山峦已没入层层烟雨之中。突如其来的大变天将飞驰的马儿惊了一惊,驾车的马夫顺势一拉,稳住了受惊的马儿,这才使马车急停了下来。

“夫君何事?”美妇疑惑道。

那马夫不答,而是眉头紧锁,仰头张望。良久,方才轻声回道:“有人来了!”话声刚落,数支箭矢从山道两侧激射而出,真真是漫天箭雨,避无可避。马夫情急,又心系车中妻儿,便从车盖上抽了一柄长剑,钻入车厢,拼死招架。只可惜双拳难敌四手,两侧车窗又岂是他一个人能看得住的。

这边截下一波箭矢,那边又有一波箭矢已扎入车体。

美妇见状,不禁容颜失色,心知大难临头,怕是难以脱走,这厢顾及夫君与孩儿,便把心一横,以身挡箭,堵在车窗之上。那马夫神色骤惊,想要出声阻止,却那里比得上箭矢的速度,话至唇边,便见两箭贯入妻子胸膛。

“车中之人,可是张啸张将军?”车外传来一声高呼,箭雨亦在这一声高呼下,应声而止。

马夫张啸久久不答,只是看着刚刚枉死的妻子和已经哭腔不止的孩儿,深陷沉思。一时间,鸦雀无声,这一片郊野,顿时陷入死寂之中。而那车外的来者倒也不急,似乎无意屠杀,另有所图。

“凡儿。”张啸低声唤道,而后整了整孩儿张逸凡身上的裘衣,语重心长地说道:“好好护着这件裘衣!不要相信任何人!”

张逸凡点点头,虽然不解其中意味,但从爹爹神色当中,隐隐明白这件裘衣的重要性。

张啸见状,心中略有欣慰,苦笑一声,便将孩儿护在怀下,纵身蹿出车厢,而后扭转手中长剑,削断了勒马的车缰,接着挥剑如鞭,抽打马臀。这马儿本就受过惊吓,如今少了车厢的负重,又只驮着父子二人,再度受惊时,自然是飞蹄蹬蹬,速度极快。

那张逸凡蜷在父亲怀中,裘衣之下,透过缝隙向外张望,眼眸里边映着一个陌生的面容。这陌生的面容约莫三四十岁,头上顶着头发全部剃光的髡发,只在两鬓和前额部分留有少量余发,身披兽皮大衣,腰下别着马头弯刀,身形粗狂,不似汉人模样。

待飞马从其身侧掠过时,张逸凡才将清楚地看到此人面绣狼图!

这人竟是一个契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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