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长的青石板巷子经月光一照,光滑好似镜面。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清甜、微苦的生活气息,安意独自一人走在月光下,她想,她终究是属于这里的。

因心中郁结,安意未吃晚饭便离了宋府,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家门口的长巷。

屋门未关,她立在门口,老远便听到悠扬的戏腔,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婉转。

屋子里头青灯摇曳,清浅犹如梦境,溢了一地暖意。

柳凝眉依旧是平日里的素衣打扮,却难得的唱起了“水磨腔”,看起来约莫是唱一出《贵妃醉酒》,举手投足间娇慵醉媚,若不胜情,难可比拟。

南儒声坐在桌边静静看着,手指轻轻在膝上打着节拍,留给安意一个清濯,挺拔的背影。

两人之间未有言语却如同透着千年的默契,安意不忍惊扰,站在原地,静默良久。

她寻思着,也许柳姑终于等到了父亲。

人生在世,或许相伴终老所需要的未必是多么浓艳炽烈的爱情,不过是一个愿唱,一个愿听罢了。

安意抬头仰望着夜空中皎洁的月亮,没来由想起宋依洲比星光还要耀眼的眸子,再也忍不住蹲在阴影里轻声抽泣。

快到子时安意回到宋府,她眉眼自持,未叫任何人看出端倪。直到进了自己屋里,眼中方流露出浓浓倦意,却冷不防被人从身后抱住。

那人怀里温度滚烫,用力之大,似乎要将她拆吃入腹。他撒娇似的将头埋在她的发间,喃喃道:“阿意,我好难受。”

仿佛一个惊雷在耳边炸开,安意的心剧烈跳起来,她转身盯着宋依洲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轮廓,压低了声音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他们,他们非要找来个姑娘和我一起睡觉,我不肯,就逃出来了。”

“崇姨他们没有追你吗?”

“追了,好多人来追我。可我哪也不想去,趁他们不注意就躲到了你房里,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所以我在这里等你。阿意,我真的好热好难受。”宋依洲笨拙的将安意搂得更紧,不知该如何纾解这洪水猛兽般陌生的欲望。

安意扶着宋依洲的肩,心跳如擂鼓,她的脑海里产生了一个无比疯狂的念头,实在是太疯狂了,疯狂到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周遭一片黑暗,宋依洲的眸子晶亮,像是揉碎了的星光,他与安意对视片刻终是低头吻上了安意的唇,无声而炽烈。

就在安意觉得胸腔内的空气几乎被榨干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两人惊讶的抬头,只见崇姨一人端着烛台立在门口,面色平静。

她看了安意一眼,缓缓的说:“南姑娘,我是看着少爷长大的,他的选择我自然知道。倘若姑娘不觉得委屈,便随老身移步偏房,明日一早老身自会将你换出。姑娘放心,此事有老身在,自然能瞒过夫人那边。我们时间不多,你好好想想吧。”

崇姨一番话好比凉水当头浇下,安意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耳边又响起青桃的戏言。

“若我是姑娘,我便不走。”

“横竖少爷满心满眼装着的都是姑娘。”

“姑娘难道就不想和少爷长相厮守么。”

值得么,委身一个傻子。且无名无分,天一亮就要抽身离去,真的值得么。

宋依洲又低低喊了声“阿意”,额角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安意咬了咬唇在袖底握紧手,抬头对上崇姨的目光,缓慢而平静的说:“那么,麻烦崇姨了。”

她想得透彻,与其说是自己委身,不如说是借着这次机会成全她自己。

偏房的门在身后缓缓合上,两人的命运就此生生被绑在了一块儿,好似绝望深渊中妖冶盛放的并蒂莲花。

翌日一早,安意被叩门声惊醒,她看了眼睡在身边的宋依洲,轻轻的勾起嘴角。

这样看过去,他睡得可真香啊,就连嘴角亦是上扬的。

她伸出手划过他的眉骨鼻梁,内心的某个地方突然不受控制的抽痛起来。

叩门声再度响起,安意明白是时候离开,于是穿好衣服走到门口,回眸最后看了宋依洲一眼,继而推开门踏着一地晨光离去。

她想,他不必知道这些。

他只需要安安稳稳的睡在那里,继续做那个眉梢有天真神气的小公子。

安意回到房内一直睡到下午,她实在困极,身心疲惫来得如此猛烈令人招架不住。

睡醒后她便开始收拾行李预备离开宋府,没想到傍晚霁月突然跑来找她。她见到安意,“扑通”一声跪下,伏在地上不住颤抖:“南姑娘,求你救救青桃吧。”

天边绚烂的火烧云犹如破碎的胭脂丝丝缕缕,一抹残阳自当中斜射出来,直直照在湖心亭上,顺带染黄了一池春水。

亭外回廊早已聚满了家丁仆人,似乎无论走到哪儿,看热闹都是人的天性。

宋老爷今日不在府中,便由宋夫人端坐在亭内,兰馨崇姨各站了一边。

宋依洲亦坐在阴影里,只是从外围看不清他脸上表情。

青桃就跪在他们面前,脸色煞白,双眼哭的通红。

另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立在她边上,恭敬道:“夫人,方才我亲眼见到青桃给少爷倒茶时,连城红就从她的怀里掉出来,分明是她偷了连城红。”

“你胡说,我没有偷!”

崇姨皱起眉喝了声“住嘴”,转而又问那丫鬟:“你确定看到的是连城红?”

“千真万确,小少爷也看到了。”

“那现在连城红在哪里?”

那丫鬟神情突然变了变,低下头说:“我要将连城红夺来时,与青桃发生争执,失手掉进池子里了。”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试问连城红为什么要叫连城红?

自然是价值连城,这世上仅此一枚,如今居然掉进了水里,可真真儿是暴谴天物,罪过罪过。

这时宋夫人终于缓缓开口,问:“青桃,那连城红当真是你偷的?”

“青桃是冤枉的,请夫人明查。”

她不住的磕头,泪水就这样滴滴滚落在地上。

“那么连城红为何在你身上?”

“我……”

青桃答不上来,慌乱的低着头终于惹恼了宋夫人,她沉声呵斥道:“想不到我宋府上也有这样手脚不干净的下作胚子,来人掌嘴,看她说不说究竟是如何窃得连城红的!”

说完便有两个家丁上前将她按住,管家媳妇于心不忍,看了宋夫人一眼,只听得她面无表情说了声“打”。

下一秒,却是一个纤细的身影自人群中走出,素净的脸上被斜阳幽幽照亮,莫名让人想起莲花,不蔓不枝,亭亭净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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