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月华庭下本是大好的诗情画意,约会情人时节,此时站立此处的一男一女,男的身形魁梧,长发飘逸不羁,女的花容月貌,沉鱼落雁。只是交谈双方却无心风月,又或者是有心无胆。
“欧阳公子,叶公子今日似乎,似乎状态有些怪异。”芮语雪看着刚刚为叶苏疗伤后一脸惨白的欧阳不二轻轻道出自己疑惑。
欧阳不二不是脸色惨白如雪,满头的大汗,此时听得芮语雪的莺声燕语,脸色又是刷的如同熟透的红果子。欧阳不二本想转身与芮语雪好好交谈一番不辜负这良辰美景,只是在转头瞬间似是想到了什么,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轻叹。回身正色道:“芮姑娘,莫要再公子公子的叫了,在下不过是,是一介山匪虽读得些诗书,但是公子二字确实不敢当。叫我不二就好。”欧阳不二话说一半,却是停了心下想到:入魔之事事关重大还是不要告知为好。又道:“叶苏没事,只是这几日连番大战,真气内劲不畅,伤了经脉,不妨事,明天待他醒了就可以上路”
欧阳不二本以为芮语雪应是不同武艺的大家小姐,就是因为尚武之风听过见过些什么,也是一知半解,这个回答足以应对。谁知...
“欧阳,不,不二莫要骗我,我虽是女子身,又生在世家大族,但是自小也是学过些武艺的。叶公子今日之象...”芮语雪顿了顿道:“是入魔之象!”芮语雪抬着吹弹可破的小脸语气肯定。
秋叶月明,风清更是云淡,本是如诗意的景在芮语雪这句话落地后却变得有些冷了。欧阳不二本是低头看脚或是抬头看天不敢直视芮语雪,此话一出,欧阳不二缓缓正回视线定定的的看着芮语雪缓缓道:“既然看出来了,为什么要说出来?”
练武之人入魔是最大忌讳,比叛门弑师还要忌讳。“入魔者,共诛之”这是所有江湖人的共识,入魔道的武者功力大增但却会绝情绝性。更有甚者会以杀戮为乐随意残杀平民百姓。所以这是一件很避讳的事,避讳到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
芮语雪轻笑道:“因为我不会说出去,自然就没有避讳。不避讳就不用担心你会杀我灭口。”
欧阳不二也笑了,笑的很灿烂道:“很难理解你的信心从何而来,是那个不知真假的婚约,还是你的美貌?”说着话欧阳不二的手在袖子里缓缓虚握,内力含而不发。欧阳不二相信就是芮语雪会武功也不可能从自己手下逃走,关于这一点他很自信,因为他是欧阳不二这就足够了。虽然性子里有着书生气,但是在这种关乎到叶苏生死的事情上他不会再书生下去,这时的欧阳不二是山匪,山匪就是杀伐果决灭一切隐患与萌芽。作为最大的山匪头子欧阳不二自然在这方面有着果决得一面。
就在欧阳不二想要趁着芮语雪不注意给一个痛快时,芮语雪却突然伸出左手手腕摊在欧阳不二面前。皓腕凝霜雪这话古人不欺不二。只是手腕上的一个月牙伤疤一串柳木佛珠却吸引了欧阳不二所有注意力,凝聚的内劲也尽数散去。
欧阳不二呆呆的看着月牙伤疤看着柳木佛珠,脑中千思百转,儿时的经历,藏在内心深处青铜雕花大门后那处不远回忆的记忆在这一刻突然涌动,然后...破门而出。
“大哥哥,为什么你会救我?”一个瘦瘦小小小脸上满是尘土污迹的小女孩,看着自己身边同样衣着破烂,瘦弱,污藏但是腰背却直的像是一颗挺拔苍松的少年充满希望与喜悦的问道。
少年没有回答,因为这个问题女孩问了很多次。不是不想回答只是少年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救人只是想所以就救了,这个好像是叫做...叫做君子之行。少年看着身边的女孩木讷的笑了笑,伸手将女孩凌乱的发丝收了收然后带着女孩走了。这一年少年七岁,女孩六岁。
......
大雪如飞羽般飘洒,街市上早就没有人连小贩也没有。坊间后巷中,几个人高马大的乞丐围着一个瘦弱污藏的少年拳打脚踢,末了还撒了一泡尿在少年身上骂骂咧咧的走了。很久以后,也许不是很久。少年缓缓站起身,露出藏在身下的女孩,摸了摸额头,眉头微皱。拿出刚刚偷自乞丐的半个馒头和着雪水让小女孩吃下。然后找了一个避风的角落将身上破烂的外衣脱下为女孩盖上。慢慢而坚定的直起腰身,即使这个动作因为身上伤口而非常困难,然后寻了去药铺的方向走去。这一年少年八岁,女孩七岁。
......
洛水河畔,女孩洗衣晾晒后,看了看日头,走回破烂的茅草窝打算生火以备少年带回食物后可以尽快弄熟。突然一根干柴从火堆中炸开,一节带火干柴弹到女孩手腕。女孩痛呼一声,用手捂住手腕。眼眶中泪滴欲落,突然一双满是泥土的手出现,拿开女孩的手。看着被烫的如同月牙的伤疤,满是泥土手的主人眼中露出怜惜与疼爱,然后张嘴将伤口含住...晚上少年拿出一串用柳木雕的佛珠,为女孩带上,佛珠不大但是戴在女孩瘦弱得腕间却正好将伤疤遮住...这一年少年九岁,女孩八岁。
......
“不,我不要走,你们是坏人。不要拦着我,哥哥救我啊,阿雪不要离开你。”女孩看着站在自己几步远的少年哭泣大叫,对着身前拦着她的几名锦衣大汉又打又咬。少年看着女孩哭的就像一个泪人一般,面无表情,只是直直的看着似乎想要将女孩容貌烙刻在心里。然后少年转身离开,脚步缓慢而坚定,慢慢的走入风雪中,少年知道锦衣大汉是女孩父亲的人是接女孩回去享福的,是好事,自己要开心。只是少年双手紧握鲜血从指缝流出一点一滴的打在地面的积雪上。打出一个个淡红色的洞。这一年少年十岁,女孩九岁。十岁的他现在是真正的少年了。
......
欧阳不二心中百转千念,视线从伤疤佛珠挪开,看着眼前人的俏丽容颜。渐渐地女孩的容貌与眼前人重合。欧阳不二道:“阿,阿雪?”声音艰涩难听。
芮语雪看着欧阳不二的神情知道他想起了一切,轻轻的点点头。
月华依旧如水,照在被夜幕笼罩的一切事物上淡淡的月光晕出似烟似水的光华。
欧阳不二坐在屋檐上看着身旁的芮语雪结巴的问道:“阿,阿雪。真的是你,居然真的是你。我以为,以为...”欧阳不二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当初芮语雪离开后欧阳不二曾不止一次的想,如果没有做那个决定现在的自己会是如?她会是如何?每想到此欧阳不二总是会叹息一声后自嘲道:也许人家早就忘了自己,忘了那三年的时光。作为一个山匪却读了很多诗书欧阳不二自己的心里也许也是有着一些不可能实现的想法。也许自己可以考取功名,也许还可以遇见女孩,也许...
芮语雪偏着头看着欧阳不二,似乎也是想要找回到一丝归去的影子。直看得欧阳不二脸色再红方才扭过脸看着皎洁的月亮道:“我是庶出,出生后母亲就因难产走了。我的大娘是赐婚给父亲的。大娘很爱父亲,所以恨占据了父亲所有爱怜的母亲。我出生后不久就被人抱出尚书府然后遗弃。我只记得我被一个老瞎子收留过,然后老瞎子死了,死在了赌桌上。我不断流浪在快要被饥寒取走性命时遇到了你。”
芮语雪语气很淡然,话语同样淡然似乎说的只是一件很微不足道的小事。“被父亲接回尚书府后,大娘被父亲软禁在后院中,几年后抑郁死了,直到死父亲也没有再看过她,我知道父亲恨她。但是我却不恨她,因为她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祖父告诉我我被指婚过,我很不原意因为我不想也做一个可怜的女人。所以我跑了,在父亲为我举行一场安排好的选亲后跑了。我本想去找你,告诉你我不愿意,不愿意嫁给你。然后再去找你。”欧阳不二知道两个你,都是欧阳不二,只是幼年的自己没有名字。
欧阳不二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道:“你是如何认出我的?”芮语雪闻言看着欧阳不二似笑非笑道:“想知道?”欧阳不二看着芮语雪的神情觉得自己问了一个会受伤的问题,但是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问下去。点了点头。
芮语雪道:“刚刚你一脸煞白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幼年的你,然后我就试了试。”欧阳不二沉默,幼年的他生活困苦自然不像现在红光满面,也没有现在这样高大。那时的自己不管何时都是一脸煞白。
欧阳不二想着想着,忽然看到芮语雪的发鬓有些乱,伸出手想像幼年时一样为她理理。只是手伸一半突然停住想起此时非彼时,不由得尴尬异常。谁知芮语雪挪了挪位置将秀首微低,就像那时一般。
欧阳不二看着芮语雪的动作,突然笑了,伸手理了理如瀑青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