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谁也道不出个经过,谁也想不出个如果,但是这么一句形容可怖的尸体横在官道中央,不光是对死者的亵渎,也伤到了以后的路人,只得匆匆把尸体给火化了。说这邪火也是奇怪,把人烧得跟刚出锅的烙印一般刺红,却也只伤了皮肉,骨灰什么的,还是这凡世的火力量作用大些。
火光映着硝华苍白冷淡的脸,分外诡谲。
途中浪费了半日,原本预计的三日后到达的形成,硬生生拖到了第四日的黄昏,才到了萤平城的外头。他们一路行的是官道,都是人迹鲜至之地,而硝华当日将尸体焚烧,封进坛子里找了棵尚且年幼的银杏树下存放,据他所言,若有幸能活着回家,必定让同门手足落叶归根,不留遗憾。自那以后,便好似头顶独占了一篇阴霾,每日除了赶路便再无一句多话,就连妩笑醒来,也是隔着帘子扔了颗药丸在她嘴里便罢。
冷漠地像是换了颗心脏,流遍全身的是雪非血。
这等变故,委实让悦然,和安水心下不安。
安水在前头打探了一番消息,骑马回来的时候说道:“现下天启已经到了宵禁时间,且不说我,师弟与妩笑都是越国的通关文书,就说我们此行的目的不正当,就还是没要冒险夜晚潜进城里得好,毕竟天启是一国王都,明里暗里的守卫不知有多少。”
璇国是很明确的站在缮国一方的国家,而缮国与越国的冲突不知能追溯到多久之前了,何况两国前些日子还开了战,把缮国的君上硬生生给逼出了宫,虽说这两件事没什么关系,但是市井里传言的玄乎,人们也乐得听进去。
硝华听罢,微一点头作为表态,下了马就钻进了一旁的林子,这几日也多亏了他闷不做声地从林子里淘来这么多草药,研磨成粉洒在了他们休息位置的一旁,别说野兽,连蚊虫都没敢靠近半分;无措马车一停,便闲不住地已经跑到了车板上坐着,两只脚丫子晃悠晃荡,听得了安水说不用赶进城,小声的欢呼了下,也窜进了树林;窕窕把帘子向两边挑起,给浑浊的马车厢了透了透风,妩笑几个时辰前才被塞了一颗糖丸子,药力还没过犹自安水;车夫任劳任怨地充当了杂役的角色,从马背上掏出一个斧头,走到一旁劈柴火。
安水走到了悦然身旁,说道:“你跟我来。”
悦然觉得自己也是奇了怪了,明明每次安水的语气都没有严肃和命令,他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手和腿呢?这次也是一样。
若说璇国被高山包围,那么他的王都天启可是算得上被围得密不透风,它就跟瓷碗似的,天启那么大块的地方就是那碗底,四面一圈的碗沿,半分阙口都没有。
悦然跟着安水站到了块大石头上,他们所站的地方正好是这条官道的最顶端,向下可以看清璇国王都天启的整个模样,璇国是个口碑不佳的国家,可是它的王都也足以让人惊叹不已。
悦然不是个乡巴佬,他如今可是越王,越国京都偌大的宫殿都是他一人所有,见过了汪洋的人自然不会对湍急的小溪产生敬畏。何况若是登高而望远产生的感慨,也不实在,毕竟他是上了摘星楼的人。
观星楼是千机阁的所有物,自然也是司时长的专属,那年他刚被牵着步入宫廷,同一日晚上在殿外跪着等候父王的传见,便被一个老头领走,爬了许久的阶梯,爬到他以为他上了天,楼梯的末端是一扇上头不知雕着什么五方的青铜门,门被厚重地抬开时候,外头的景色,真可以用震撼二字可以形容。
用可以手摘星辰的高度,去俯瞰一国之盛况,左手边是王宫,夜明珠星星点点错落地交织,正好勾勒了宫殿的大致,可能觑到一角盛景;而右手边是市井,看不清百姓的动作与轮廓,却能看到黑压压一片聚在灯火通明处,能看到万家灯火的喧闹,甚至看到了城外黑漆漆的岚江。
当日司时长问他看到了什么,今日安水又在登高之处,问了他相同的问题。
这一次悦然沉思许久,他先搬出了以前用过的答案:“我看到了百姓,看到了市坊,看到了巡逻的军队,和整体的繁华。”
安水看他的眼神有些变了,他补充道:“我是想问,你觉得这座城,大致像个什么。”
“形状?”
“形状。”
悦然显然没有想到安水会问他这么一个问题,轻轻咳嗽了一声,再把目光投向下面,刚刚他拼命地眯眼,都妄想看到第一条街上站在瓜子摊前的大娘穿的肚兜上鱼鳞的颜色,现在却要往后挪几部,把自己的视角给拉回来。
悦然一瞧,蹙着眉头疑惑道:“这是,眼睛?”
天启城就像是个桃核,上下两头窄,中间却宽,因着它的中间藏了一个王宫,也正是这个王宫,成就了一张眼睛的瞳仁妙笔。
悦然奇了,他说道:“我们的建筑都喜欢四四方方的,讲究‘规矩’二字,没想到璇国格局居然喜好‘圆’?难道暗指他们为人处世,奉行圆滑之道?”
“这些含义还不是世人生搬硬套地填上去的,哪个说方的就是规矩圆的就是圆滑,让人家三角的怎么过?”安水反驳道,“你可别忘记,硝华说一群只知贪婪的人霸占了天启这块宝地,连同着偷盗了所有的天启草,以璇国人这种渔不按时的逐利性子,他会让别人尝到一点神草的甜头么?”
“你是说?”
“你看这些建筑大致地形状,也没见全是圆形的风格,只怕这么一个王宫下头,都是天启草。”
悦然的眼珠子几乎都要被瞪出来了,他指着那处瞳孔说道:“这些?全是?那璇国的王室还要怕些什么,一小块天灵宝地被我所得,我都会乐得要半夜笑醒了,还不好好保存着,延绵百世?”
“陛下,这便是地方和咱们天方的不同啊,”安水叹息道,“霸占了这块地的璇国老祖宗,怕是希望后世永远不要找来,永远不要晓得,而他本人,估计更愿意烧了这块地,还可以陪他到地下,永远属于他了。”
悦然听罢,却好像很不明白一般,愣了半响,啐了一口嘟囔道:“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