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然听着自己的安水师兄和硝华在那你一句我一句地谈话,心下很是不屑,在他看来,这硝华大夫每句话都想着如何不动声色地做掉他,做掉妩笑,做掉安水。

不过他想着,亏得自己能力够强,面上还能做到常色。若是换做别人,早就一派慌乱了。

不得不说,悦然的臆想能力不错,自恋的程度更上一层楼。幸亏,他的眼力倒也不是个摆设,不然就只剩下个躯壳可以瞧瞧了,仔细往里头探探,扎手!满满的稻草秸秆。

眼力不错的悦然在他两客套的时候只目视着前方,面上的戒备和厌恶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他眼睛不知该往哪儿放,只好一动不动地看着前头,倒比同行的两人更加察觉到了异常。

在悦然惊呼了一声后,安水和硝华都使劲一夹马肚子,悦然只一个将嘴巴合上的速度,两人已经策马跑到了那处。

悦然又惊掉了下巴,呛了一嘴巴的灰尘。

安水还是比硝华先到了那处,悦然看到的,他自然也看到了,以悦然的眼力,只能看到一团燃烧得正旺,灯芯都近了些许白色的火焰,而他看到的,确是一个在火里翻滚的人形。不,更准确地说,这人,才是灯芯,周身燃得熊熊的火焰全数都是从他身上冒出来,燃起来,越来越烈,逐渐消耗着最里头为数不多的薪柴。

他忽然想到了那日上琅山下碰到的烧成了人干的尸体,莫非如今看到的情况,是那尸体当时死的状况?莫非两者之死,系一人所为?只是那日派了车夫去探查状况,那个被火烧成了枯枝的尸体,已经死了三年。

那就等于,三年后又遇见了这个凶手,而且看这样子,火焰燃身经久不衰,怕是功力更精进了一步。但令安水最为无奈和恼怒的便是,既是让他们碰到两次这恐怖死亡后的残局,那么这人是在耍他们?亦或是在暗示着什么?还是只是一个疯癫痴迷沉溺于用火杀死别人的变态,碰巧被他们遇上?

世间本无过多巧合,多得是制造了巧合的人。这句话安水一直牢牢记在心里,并深以为然。所以若说是巧合,他不信。但若说后头有些什么,他也猜不出。

他猜不出,悦然便更是猜不出,他甚至都没有想到更深,他只是觉得这死法莫名眼熟。

硝华本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仔细瞧着,似乎蹙眉头思考着什么,等到目光扫过一处,面色忽然狰狞了起来,眉头吊着,眼睛睁着,两颊僵着,嘴巴张着,那脸上,写满了震惊后还未来得及思考的慌乱,直接从马上跳下来跑到了这浑身浴火的人的面前,朝安水吼道:“愣着干嘛,快救人啊!”

面色上的惊慌不是装的,倒是把安水和后赶过来的悦然看得一愣,老实说,他两并没有想过救下这人,能不能救活还很难说,万一惹火上身了怎么办。

不过既是硝华这般说了,还极为焦急的样子,两人在马上安安心心地围观也太过无理,硝华从马上解下了水囊,却忘记了刚刚帮妩笑咽下药丸将这水囊的水给全数浪费了,眼见着安水和悦然都解下了水囊,他才转身往后头的马车跑去,马车里还备着几水囊的水。

安水将他和悦然的水囊一齐抛向了空中,抬手抛出了一股子内力,将两个水囊拦腰劈了,喷溅的水花不光把那火中的人给浇了个全面,也把一旁的安水和悦然浇了个浑身湿透。安水还想着这点水量或许不够浇灭这么大一团燃得正旺得火焰,刚想着抬手再召几缕水流过来,却瞪大了眼睛,全然不敢相信面前的一般。

原本那个当了火芯的人还在拼命地挣扎,一接触了水,那火却燃烧得更旺,像是往里头扔了一牛车的干柴一般膨胀了数十倍,里头的人影都已经看不见,火烧得要把周围的空气都给扭曲了。

火焰却在燃烧得正旺,而却在那上头的焰峰几近要直直地冲上云端时候,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从源头掐断了源源不断的能量,莫名地砰得一声,熄灭。烟火在自己的极限绽放,这吞噬了人的血肉的火焰竟也懂得风雅。

灰尘散去,火光灭去,那里头的人却不再动弹,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死了?

安水惶恐地觉着,这些事儿一件比一件可怖。他以前从不知道水竟能让火燃得更烈,他也更加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着惶恐的时候。

但这人就是死了,硝华捧着水囊奔过来的时候,忽然停下的步子和面上悲戚震惊夹杂在一起的表情便能看出。

安水忽然不知该如何言语下去,好像他才是面前这个如枯枝般蜷缩着的身体的罪魁祸首一般,即使是他只是推波助澜了一下。

硝华叹了口气,双手无力地垂下,葱玉般的手指再握不住拿粗线缝制的粗牛皮的粗糙水囊,他拖着步子一般走到了那团不可直视的尸体面前,撇了撇皮肉烧成的灰烬,寻到了那人生前似乎很宝贝的锦囊。

到死,缩成一个球的时候,还在中心紧紧地护着。

安水道:“大夫......”

硝华很平静地回答道:“不必介怀,这不是你的错。”

安水心下缓了口气,但是喉咙口通向嘴巴里的气却更提上了两口,噎得太过难受,活生生让人喘不上气一样,他自负是个冷漠的人,却也受不了趁人之危而痛下杀手的事实,何况此人与他互不相识,甚至没有半分关系。他可能只是个樵夫,砍柴养妻顾家,或许也只是个偷跑出崔安的难民,抛弃了家园想要活下去的愿望,就这般被他轻易地抹杀。

“他是我的师弟。”

安水一惊。

“几位也猜到了,我是上琅虞家人,每个虞家人都需要下山历练,说是历练,也不过是悬壶济世,承继医德的机会。我们三代弟子,是外家,很是旁系的血脉,所以也格外亲热。我许久都没有见过他了,最近的一次,刚向他讨了两根含月,赠了他一个香囊算是欠了一个情,想着五年后还能在上琅一齐研药,一齐修补医术。”

上琅人家确有这个习俗,虞家的子弟会被放下山,说是悬壶济世却更多是为了在病人身上实战医术,给了八年的春秋时光。八年后再上山,医术造诣便能跨上一大步,自此各著医术,留下这些交予后世儿郎,死后焚化成灰,埋在弱冠或笄礼时候种下的银杏树下。

安水听了这般言论,死死地压制着有些泛滥的情愫,也只能说了一句:“抱歉。”

悦然说道:“先生是虞家人,可是有什么仇家?药宗悬壶济世,相比于历代帝王,说句恩泽天下都不为过,先生师弟死得这般凄惨,是他拿出了虞家身份,还是没来得及拿出来的缘故?”

硝华摇摇头,说道:“虞家哪里会得罪人,且不说虞家传承了千年,只这一辈,圣女亚神女都只习医术,不碰毒物,就连师傅,他也是教导我们这些后辈,毒乃不得以的防身之举,专精医者,悬壶天下,方无愧上琅,无愧天地诸神。”

“怎么会这般,我们在上.......”

安水截了他的话茬说道:“我们在上几个月时候,还遇上了市井泼妇因为丈夫死了而在医治的大夫医馆子前大吵大闹,以死相逼的事儿,医生可不是个容易的行当。”

硝华抬头瞧了他一眼,有看着自己师弟的尸体,面上悲戚更甚:“就算这般,也不至于将我同门手足害的如此凄惨,难道,不是滔天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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