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然奇了,他问道:“你是怎么知道里头有人在做实验的?”

小乞丐用手在鼻翼旁扇了几下,笃定道:“药味,很淡还被别的什么给掩盖上了,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她皱了皱鼻子,“我醒来的时候就闻着不对劲,倘若真是有人可以盖住气味,那头又有这么重的邪气,我们这么跑过去,铁板上钉钉的送死啊。”

安水对着悦然笑道:“本来我还在想,要不要驳回你的话,调转车头回去,现在看来我们或许还真是可以跑进城里头闯闯。上车吧,车夫劳烦快些。”

悦然惊愕张开了嘴巴,木然地抬脚上了车,心里头想着,果然,安水笑了准没好事。

小乞丐挥舞着手臂嚷嚷开了:“哎哎,都告诉你们了那头有危险,怎么还赶着去送死啊。”

悦然抬起鼻子哼了两道气儿,戏谑道:“你大可以下车呀,小叫花子。”

“凭,凭什么?你们撞了我,这般就想把我扔掉么,没门!”小乞丐叉腰,呲牙咧嘴的搞怪,却因着一副精巧的面容,硬生生地演变成了狡黠,她瞪了车上两个大男人一眼,抿唇遮掩起了几分笑意,“还有,莫要小叫花子小乞丐一般的叫我,我叫无措。”

一般医者,都喜欢把自己的居室布置得淡雅,井井有条,干净的构架缀上几株绿植,端得是放松舒适,这也许是因着医者的工作与性情。

但是妩笑现在如棺材板一样地躺着,把眼神从四周走了一遭,心想着要么是谣言误人,要么就是这个医馆主人家的性情,差到了极致,她现在枕头旁边,还是昨日换下的未浆洗的布条,上头的药膏和血迹还在,气味混在在一起,着实让人作呕。

她忍无可忍道:“我说大夫,你就不能拾得拾得么?”

硝华正在大刀阔斧地跨坐在桌前,手头精细地配着研成了碎末的药材,当真是不多不少一粒一粒的正好,却更是因着这般,令人感觉这张画面,委实太过违和。

硝华被妩笑没来由地出声打断,手上动作稍错开了半分,他停驻在那个动作上,胸口的起伏却越来越大,亦是越来越频繁,一阵过后,忽的用衣袖将桌面上分门别类分好的药材尽数扫落在地,一脸暴怒地朝妩笑走来,捏住了她的下颚硬生生地将她拉着坐起。

“真后悔当初没有毒哑了你!”

妩笑看着咬牙切齿的硝华,眼眸瞪得极大,瞳孔却缩得很小,俊俏的鼻头皱到了一旁扑哧扑哧地扇气,唇本就单薄,如今紧紧抿起,便胜似薄纸。她的下巴被捏得很疼,却只是皱了下眉,低声下气地说了一句:“抱歉。”

硝华看似气还未全消,只是因为这两个字发怒的抖动的面容愣了片刻,而后将妩笑狠狠撇到一旁重重一摔,便起身夺门而去。

妩笑立刻疼的紧闭上了眼睛,连眼角都起了皱纹,她缠着厚厚纱布的手臂首先撞倒了床榻上,伤口那处一阵刺痛,估摸着是重新裂开了一道口子,温润潮湿的血迹很快就感觉流淌了出来,把几层纱布浸透着黏湿在一起。她正想着自己现在该怎么办的时候,门被吱啦一声推开。

硝华的脸色缓了好多,手里端着几卷纱布和一碗药膏,他沉着脸走到妩笑的枕头边,用端盘把那些纱布一扫,便跪坐在了那边,开始整理。

妩笑想了想,还是重复了一遍:“刚才,抱歉。”紧接着又解释了几句,“我没有看到你在配药,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你在工作时候会暴躁至此。

硝华也不答话,拆了妩笑手臂上的纱布,蹙着眉问道:“还受得住么?”

妩笑问道:“受得住如何,受不住又如何?”

“反正都得受着,再疼痛也是你的事,”硝华小心地把妩笑的手臂放在榻上,起身拿了个烛台,从袖子里掏出一根针在烛火中翻转着灼烧,动作一气呵成得好似天天重复一般。

妩笑问道:“你要干什么?”

硝华正在往针孔里头穿线,被妩笑一打断,本来细线将将穿过针孔的轨道又偏离了分毫,气得硝华恨不得拿针在她身上再戳几个洞:“干什么?缝紧了你的嘴!”

妩笑听话地闭上了嘴巴。

硝华端起妩笑新伤的胳膊,眼神看了妩笑一眼,开始拿针缝合她的伤口,索性这处已经包扎得齐整,若是还要扫除里头的残渣,那可不是疼一个字可以说明的。

硝华拿起了旁边的剪子,剪断了线头,手指头先抠出一点药膏涂晕按揉在伤口两侧,边开口说道:“我家族世代行医,宗族专门有一幢小楼,给孩子们练习制药配药,为图安静,每个人有自己单独的小隔间,而那栋楼里头,常年保持的肃静让再顽皮的孩童都感觉一阵窒息。而且族中也是明文规定,喧闹得进这幢楼之人,都要受杖责五十的惩罚。”

硝华手指上的药膏开始向那一条血红的线的伤口处汇拢,妩笑眉头微微一皱,他嘴上却是没有停下:“想你这般嘴碎的人,前脚刚踏进我们族宗,后脚就要被乱棍打死。”

妩笑询问道:“你是上琅虞家之人?”

硝华点点头,半点也不扭捏掩饰。

妩笑鼓着腮帮子不屑道:“你可见过哪个正常人会莫名其妙地往医馆子里跑,我又不是个傻得,进上琅,恐怕我也是只剩下半条命,被横着放进去了。”

硝华乐了,嘴角弯弯道:“呵!上琅可是称为陆中三奇景之一,来时山满雪,归去天方晴,这等妙曼的景色,我在里头呆了二十年也看不腻啊。”

“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漂亮些豪奢点的医馆子,是个医馆子进去就免不了吃药挨刀子的戏码,这等烂事我咳不愿意去凑热闹,”妩笑一副油盐不进的铁样子,却又是不免询问道,“你就这么大咧咧地把虞家人的身份告诉我,不怕我对你有何企图。”

硝华不解地看着她,反问道:“企图?我的美色么?”

妩笑的手臂依旧在硝华手上,身子却是很别扭地转了过去,简直令人发指!

“虞家是天下药宗之首,做的是悬壶济世的事儿,天宗或许我们没资格触碰,但是剑宗,王室和普通平头百姓,哪一个不会有点小伤小病,哪一个不需要大夫?”硝华开始给妩笑的手臂缠上纱布,嘴上却依旧不停地絮叨,“虞家在外,非但没有什么仇家,反而多的是拉拢之人,更何况,我又不是直系血脉,一个旁系的小配角,再大的莫名其妙地仇家,也是寻不到我身上来的。”

妩笑一本正经地点头赞同:“有理。不过你一旁系都习得如此高明医术,但要是虞家的直系血脉,可不就如传闻一般,活死人,医白骨?”

“旁系和直系都是一道学习的,平辈论处,天赋好坏各异,”硝华又是眉头上挑的揶揄,“怎么,刚刚还信誓旦旦地说不踏进上琅半步,怎么求知若渴一般问的这般仔细。”

妩笑解释道:“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

“那记得交个参观费,五百两可预付,给你便宜些。”

妩笑怒道:“怎么还有参观费,还,还这般贵。”

“上琅是高级医馆,和别处比较,漂亮些,豪奢点。”

自己种下的种子,再苦涩的果实囫囵着也得自己咽下,妩笑深觉了这个理儿。只是手臂的疼痛并上了心灵的煎熬,当真是让人有些提不上气儿。

硝华却似乎觉得自己的气儿顺了,从怀里掏出一颗乳白的药丸,笑意盈盈地说道:“张嘴,乖乖有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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