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国与缮国以敛华山脉为交界处,所通的官道便是这座山脉下的一个溃口,直指崔安。平日里商贾迎来送往,带着从各国倒卖来的货料,极为热闹。只是因为前一阵子缮越二国速战速决的一役,断了许多人的财路,自然,这官道也就荒废了不少。

说是荒废了不少,好歹平日里还有一两个人息匆匆略过。然而今天,只一辆款式称得简陋的马车笔直地横在中央,半日不见车马。

这车是悦然令停的,他可实在受不了狭小车厢里的挤挤攮攮和颠簸得跟海啸一般的路程,直接拿出了孤王二字迫使车夫停车,自己下来踹了口气,留下安水和被砍晕的小乞丐呆在车上。等到悦然快活够了,蹦跶欢了,撩起车帘准备继续赶路,安水的面色却忽然一变,高声道:“停车!”

车夫刚扬起的马鞭收不回力道,生生得往自己身上砸去。

安水顾不得管车夫吃痛的脸和悦然不解的神色,径直调下了车厢,抬头望向笼罩在崔安这个小城上的阴霾。起先是白日吞阳,乃人力所制,他料想着只是有着些许麻烦,可是如今的阴暗,心里头浮现的却是浓浓的不详之兆。

安水从来不敢看轻了任何时间这哥心里头所谓的不详,他是司时的血脉。上古大神创世后隐退,留下自身血脉看管陆中。安水身上怀着的便是这等血脉,虽然传承了千年,神之大能,从不能小觑。

“世叔可还曾传来什么消息?”

悦然摇了摇头,“不曾。”

安水道:“千机阁阁中,消息传递为保迅速,都是两者之间直接通讯,也就是说,崔安内城之讯息每日惯例必会传递到我们手头一次,但是两日内未得任何讯息,只有两种情况。”

悦然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一是给了我们个惊喜,就在前路等着我们接风洗尘。”

悦然竟然真的顺着安水一本正经的脸色向路的末头看去,待到反应回来,便回头用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的看着他。

安水缓了缓,接着说道:“其二,便是最坏的打算,早已前往崔安城中千机阁之人,此时此刻根本无法传递消息。”

悦然猜测道:“会不会是因为封城的缘故,使得无人能将消息传出。”

“封城封的道路和人,哪里会有封锁了鸟兽的道理,千机阁有迅鸟儿和闻墨笺在手,不可能会有消息传不出,”安水直接地否决,“如今看来,也只有崔安的探子出了大事,才无能把消息传递出来,如今崔安城那处是谁在?”

悦然回道:“妩笑。”

“千机阁下设三观,丹青关为三关之手,暗殿更是收集天下情报,妩笑继十四年前原丹青关掌尊逝世后头一次填补了这个空白,即不是无能之辈,如今恐也身陷囹圄,怕崔安城内有些什么大动静。”

“师兄这话说的我心颤颤的。”

安水笑了笑,询问道:“现在事实也摆在你我面前了,前路不光是凶险二字,更为可怕的却是未知,倘若我们进去,按照天上头的阴霾程度,保不准里头就是个尸横遍野的死城。暂且做个决定吧,你我是去还是归。”

悦然紧盯着安水面上挂着的欠揍的笑意,阴沉沉地说道:“师兄,我怎么觉着,你是不笑则已,一笑却是什么祸事坏事一股脑地朝我涌来呢?”

“是么?”安水肯定的微一点头,“或许吧。”

悦然又是深一呼吸,觑了一眼马车上捡来的小叫花子,有些揶揄地询问道:“怎么师兄,这次倘若就此回去了,你也是不亏的好歹还带回来个小娘子。”

“这姑娘怕是被马车撞坏脑子了,我带她回去找大夫问询一番,再去寻一下她的家人,”安水说道,平缓而平淡地说了这句,便是闭口沉默良久,也独留悦然沉默。

过了些许时候,安水却是自己打破了,他说道:“话题也转移够了,时间也留了些给你思虑了,这下还是面对一下现实的情况,陛下,你作何选择。”

这人啊,就是针一般的锐利,半点面子都不给人留的,悦然心里暗搓搓地吐槽,却也是做出了决定:“妩笑虽是老师的下人,但好歹也是出生入死救了我几次,何况当日老师一发急讯就把我们赶往了崔安城,相比发生了什么大事。这个时局,哪件事都保不准当个导火线,我们既然都已经到了城门口,怎么着也要进去瞧瞧。”

安水语气里头竟有些长辈地欣慰:“我原以为,陛下会选择归去这条路,再不济也会拼了命地联系世叔,不想竟是这般抉择。”

悦然回了一个微笑,问道:“既然师兄这么说,就算是作为奖励,也该让我问些问题吧。”

“得寸进尺,不允。”

悦然被咽了一口气。

“诶,脖子好痛啊,这是哪?”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从车厢里探出来,眼神也立刻被那片阴霾吸引,眉头蹙了起来,嫌恶道:“好重的邪气。”

小乞丐苦吧着脸蛋,绕过一只手捂着后脑勺,另一只手在怀里掏啊掏的,掏出一个状似白玉的小白瓷瓶,直接往淤青那处倒出好多粉末。

悦然和安水离着车厢好些距离,却也问道了那些粉末的香气,那些东西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只是嗅了一点,便是提神得很,一扫路途忐忑的劳累。

安水回应道:“前头便是崔安城了,我们得赶在天黑前进这城门,也好给姑娘看看脖子。”

小乞丐听话地应答了声,刚软下去的身子忽然又弹了起来:“是你打的我?”

安水眉头一挑,理所应当地承认:“当时看姑娘实在是痛苦,便发了善心帮了姑娘一次,怎么,还不领情么?”

小乞丐仰起头:“我不管,你撞了我,又打了我,就懒着你们了,”两只脚丫子往车上一盘,耍赖一般地,“不走了。”

安水好像默认了这种无理取闹,对车夫道:“进城吧。”

小乞丐本仰着头自豪地缩在车厢一脚,听到这句话,又凑过来问道:“你们,你们要到那里去?”纤细的手指指着笼罩在雾霾下的崔安。

安水点点头。

小乞丐双手不停地摆动着,劝告道:“你们可别自寻死路,那个地方被邪气笼罩得彻底,保不准有什么走邪路的在拿人做试验的,这么大喇喇地闯进去,给人家送试验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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