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确定窕窕离开了后,硝华轻松得有些欠揍的面容一下子垮了下来,半蹲在地上,不住地喘息。

小左赶忙过去,稳扶住硝华道:“师傅。”

硝华勉强笑了笑:“你这小妮子,医术倒是越发精湛了,师傅的医术你可都学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都研习熟悉了么?”

小左听话地点点头:“小左一直未忘,还在学习。”

硝华看了榻上情况惨烈的妩笑一眼,眼脸半垂了下来,似乎有些挣扎,但却复又抬起,一本正经地教训着小左:“丫头,你可要记住,旁人的死生其实全然不管咱们的事儿,救好了也许能被感恩戴德挂上一个悬壶济世的匾额,若是一句无能为力的尽力,旁人家可得把咱们当了杀人一般的嫌恶对待。虽是医家,也要先保全自身才是,可不要拿自己的名誉,生命当儿戏去救人。”

硝华又笑了起来:“现在和你说这些干什么,以后师傅会慢慢跟你说的,你也总归能体会。”

小左眼睛都不敢抬起,细弱蚊呐地低声喊了句:“师傅。”

硝华以为小左想要求他救床榻上的妩笑,毕竟自那日被妩笑救回,脸上挂着笑意时话里话外都是妩笑姐姐,便又准备板起脸来说教。

“我想出门,我想出去游历。”

硝华连板住的脸都来不及变缓,整个面部就正正地僵在那处,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你说什么?”

小左本是唯唯诺诺好似风一吹就能改变的声调,经历了片刻倒是更加笃定了态度,抬起头,一板一眼地说道:“我想出去,游历。”

硝华这下子听了个清楚,也被打击了个完全,他苦涩地笑笑,蹙着眉头问道:“小左,你就这般,这般地不愿意跟着师傅么?”

小左努力地摇了摇头,缓声道:“不是的,师傅。小左三岁时候就被师傅挑选着侍立身侧,研医制药,从师傅那处学会得很多。只是小左从小就被父母教育着,为人医者,不可慌,不可鄙,不可随性,不可不救,师傅教会我的,每一根银针精准地插入穴道,不为救人;每一味药材恰到好处,亦是不为救人,我执针研药,披着医者的袍子却做着些什么事情,连自己都不知道。”

“离家前,圣女姐姐还未病的厉害,她说他日再见,小左必能成为一名医之大者,就像她一般,可是师傅,小左看着你,很怕很怕,师傅做的这些,小左不敢阻拦师傅,但是小左却也不敢背着父母之训,做着这些。。。。。。”

硝华挥手打断道:“够了。”

小左听话地闭上了嘴巴,垂手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硝华蹲下身子,眉头因为疼痛而微微一蹙,却又紧接着放开,他没有半分气恼的样子,只是自顾自的,像是对着小左讲故事一般地说道:“很久之前,医家还不是医家,他们有个另外的名号,叫百草药家,分为两支,一只传承千年,便是如今的主脉医家,还有一个平头的支派,唤作毒家,因为太过阴翳,被世人诟病,而渐渐销声匿迹。”硝华惨然一笑,“然那些持刀弄剑的人家,明明一样做着人命买卖的生意,他们却如此光明正大的行走于世间,这是为什么?是因为毒家索命得无声无息,还是因为医家如此济世渡人的形象容不得半点污垢,不得而知。”

“但是每一次战役,每一次流血死亡第一道防线便是由药家的这些前辈以血肉之躯巩固的,医者不自医,他们又全全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乱世中谁来护佑我们?小左,我们也是有亲友的,他们手上已经不能沾染鲜血了,但就是这些人,对于将来的乱世该如何自保。师傅研习毒家之术法,做的这些事情,当真是对得起家族,问心无愧。”

小左可怜兮兮地问道:“那,那些死去的人呢?”

“我是毒家。”

小左听话地闭了嘴,不必再问。

硝华叹了一气,像是往常般用大手揉乱了小左的头发,笑道:“师傅知道你耍着什么心眼,无非就是想用出走来刺激我,让我好发下善心,救救你的妩笑姐姐。但是师傅也知道,你晓得了师傅如今的状况,也不乐意再跟着我,做个端茶递水的小童,这别扭性子和无措是一模一样。雏鸟大了也总会离巢,外头的景色多看看也是无害的。”

硝华扶着门框直起了身子,对着小左笑笑:“你还是去吧。”

“若是累了倦了,记得往西北走,那里有个天灵物宝的地界,待到漫山的积雪没过了万物,尘埃污秽被深深掩埋,抬头回望却见得天空朗亮欲晴之态,那就该快些走,这便是回家的路。”

妩笑是被活生生痛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一阵光亮摄入,让她不由地眯了眯,待到适应了光线,她也便睁大了眼睛,望着木质的屋顶,默默地思考着三个问题: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看似很严肃的思考,却被撞击了眼帘的一个墨衣长发的男子打断,他在忽然在妩笑耳边击了一掌,说道:“妩笑姑娘,回魂了。”

这一句提点当真是把妩笑不知神游到了何处的魂儿给抓了回来,她缓了一下,提上来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我居然还活着。”

硝华抱着手臂站在一侧,似乎很是欣赏自己制作的这个木乃伊,说道:“若不是小左走前把你交给了我,你觉得你还能活的过前几个时辰?”

妩笑很是敏感地抓住了走这个字,也不管自己伤在何处,便要挣扎着起身:“你说什么?小左怎么了,她怎么了。”

妩笑咬牙切齿地抬起胳膊抓住硝华的衣角,斑斑血迹已经从纱布里头渗了出来,她也不管疼痛,只费力地怒问道:“你杀了她,是不是你杀了她?”

硝华并没有被妩笑这种激动的神情所感染,连姿势都不带变动半分的,只是饶有兴致地盯着妩笑的脑壳,细细打量。

妩笑被这眼神看得心慌,倒是暂且压下了愤怒,询问道:“你做什么?”

硝华直接不知从哪掏出三根银针,捏在指缝间,似乎很有兴致地说道:“我想着妩笑姑娘这次受伤得厉害,连脑洞都摔出了大个,来来,我给缝上。”

妩笑一下子瘫软了下来,这下子连瞅都不乐意瞅他一眼。

硝华笑了笑,解释道:“这边太过危险,不适合小左这么个顽皮的猴儿,索性让她出去走走看看,也能多学些。”

妩笑这次肯正眼瞧他了:“怎么,小左才这般大小,你就让她独身出去游历么,如此狠毒的心肠,你也配得上当人家的师傅。”

一旁的小火炉上熬着中药,硝华忙活完了妩笑皮肉上的事,便起身来到这边,拿了块冰湿的麻布捏起了滚烫的泥盖,中药粘稠地翻滚,硝华许是闻多了,半点难过都不曾在他面上看出,妩笑倒是险些吐出来。

硝华笑觑了妩笑一眼,撩起衣袖露出了白净的手臂,拿起一旁的小呆直直地戳了下去,错开了大血管刮拉出一道口子,几多流血浆顺着手臂划着滴落到翻滚的药浆中。

妩笑都将那边的场景看在眼里,大惊失色道:“你做什么?”

硝华好似无事人一般,几根银针一点粉末,片刻不到的时间就已经止住了血,他放下袖子,又往小火炉下头填了一把柴火,点点火星照着脸庞些许朦胧,就听得说道:“一个药方子,除了药材需精需警,药引也是重中之重。姑娘伤的太重了,内体甚虚,我从小便是在药罐子里泡大,血脉里头还是有些补血气的作用,拿来做药引最合适不过了。”

妩笑撑了这会子已经有些困倦,只在睡死过去之前硬是撑着眼皮听到了硝华的半句:“劳烦姑娘,这些日子要跟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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