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国有个最残酷的刑法,名曰阿鼻,说是刑法,那里不过是一个牢房,四面起得严严实实,一丝光都投不进来。整个密闭的空间只在东面开了一个木门,每日按时给里头的人递上两份吃食,剩下时间,里头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和一群拔了牙,咬不死却能以冰凉滑嫩的躯体游走于全身的蟒蛇。

大人们都说,其实放蛇多次一举,只剩一片未知的黑暗或许更为让人崩溃。

妩笑忽然赞同了这一说法,即便是条蛇,好歹也知道了自己的处境,然而在未知的前路面前,黑暗绝对是摧毁心智的最佳利器,比如现在这般。

明明是晌午明媚的阳光,一下子被不知哪里来的乌云给严严实实遮住了光亮,平常日子路两边人家里头好歹有些微弱烛光照亮前路,如今也不知那些屋子里头是人是鬼,竟是半分的亮堂都不见,伸手之见模模糊糊的轮廓。

妩笑摸了摸腰带,里头却空无一物,心想坏了,火石给落在了客栈的桌子上。

又是几声若远若近的野兽的嘶吼,妩笑听到这几声,索性定下心思闭上眼睛,细细揣摩着声音来时的方位,听了一会儿,眉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蹙越紧,额角的鬓发凝结了几颗汗珠顺着发缕的轨道滑了下来。

她一下子睁开了双眼,瞳孔因为心惊胆战的恐惧而微微颤抖。

感觉不到方位,甚至连声音的远近都察觉不到,妩笑开始连身体都止不住地颤抖,冰冷从脚底心顺着脊梁骨一寸一寸的向上爬着,所到之处皆是三九严寒的冻冰。她想到了一处可能,她却宁愿这个可能连一点可能的机会都没有,但是她也不得不进行这个假设。

方圆十里,整个城内,该不会密密麻麻地藏着无数这般的,人吧。

脑袋里刚浮现了这句话,妩笑都恨不得晕过去,也好过直接面对这般赤果果地杵在身旁的恐惧。妩笑只略一思量,便倏地一声哨响,召唤着迅鸟儿,企盼着能传个信赶紧让陛下离开,莫要进了狼穴丢了性命。

但是等了半晌,也等不到那声熟悉的鸣啼,倒是周围的骚动,非也野兽般的哀嚎,是周围衣料的摩挲,步履走地的拖沓般细小的声响,却更是让妩笑心寒。

他们已经过来了,竟是已经过来了么。

周围的骚动竟是开始和着嚎叫一齐的行动,声响随着打鼓一锤一锤越加迅速的频率再迫不及待地向自己的方向爬来,妩笑看不清楚前方周围的动静,却是已经感到自己衣裳的下摆不知名的惊起般的乱动。

妩笑再也忍不住,准备提上气力施展轻功,虽不知要逃向哪里,也总计好过杵在原处等死强一些。

但妩笑正踮起脚尖,全身的气力都提到了上肢,她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根本没法子跳起来,她竟是不知道自己在何时何地,被封住了运气的法门。

妩笑恨到咬牙切齿:“可恶,哪里的怪物!什么东西施展的秘术!”

话音刚落,一只枯槁的皮肉像是斑斑凸起的石块一般的手一下子紧紧握住了她的脚踝,不光是触着不舒服,就连温度也是奇烫无比,跟着冒泡的开水倒在上头一般,妩笑痛苦的叫唤了一声,手脚并用地想要扒开那只怪手。

这时候,周围的活物好像得到了什么指示,又好像因为第一只的旗开得胜而鼓舞了士气一般,一窝蜂的怪手涌了上来,像蛇一般的缠了上来,勒住了各个肢体的命脉,几下的蠕动就惹得她半分气力都没有,只能软趴趴地为俎上鱼肉。

妩笑已经有些丧气,自己身体上的力道已经开始不留余地地勒紧,面上皮肉的烫痛似乎已经不足为惧。她被后背上的力道拖翻在地,只能拼命地扭曲身子,那手指一寸一寸够到了腰间挂着的锦囊里的闻墨笺。

妩笑一字一顿,拼着最后的气力说道:“主尊见笺,臣以死生不明之躯告知,城中,人或非人亦不知耶,尊请探之明之,勿使陛下来之。”言罢最后一个字,气力似乎已经耗尽一般,皮肉各处渗血凌厉,疼痛和羁绊已然感知不到,她软趴趴地凑到纸笺的位置,把那笺咬在两排牙齿之间,舌间粘着一口的泥沙,不知怎么着从胸口硬是逼上来一股子气力,把纸笺吐向一边。

做完这件事,好像已经完成了最后的遗愿一般,再也不拼起气力,任由它去。

窕窕本想去看看小左,瞧着莫名便黑的天气,随手拿了盏灯笼出了门。街道上依然半分人息都没,黑压压的无端填了几分恐惧,只是手里头明灯亮起,心下安稳了多分。

走到一半,没想到小左竟是自己跑来找她,小小的影子一跘一跘跌跌撞撞地跑来,瞧着都有些心疼。

窕窕连忙迎过去,用灯笼照着小左脏兮兮的脸蛋,心疼地擦了擦,训斥道:“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还这么冒冒失失地跑出来,不要命了是么。”

小左泪眼盈盈地紧紧捏住窕窕的衣角,急忙说道:“我是偷跑出来的,姐姐别嚷嚷了,小心点。快去救妩笑姐姐啊,晚了就来不及了。”

窕窕大吃一惊,捏着小左的肩膀问道:“小左你说什么,妩笑怎么了?”

小左拿着脏兮兮的袖子抹了一把鼻涕眼泪,还蹭到了脸上的伤口,却也来不及哼唧,哽咽地说道:“我,我是背着师傅偷跑出来的。刚刚,刚刚又有一个幻境被布下了,它顶了我以前为了偷跑出来布下的幻境我才发现的,那个幻境力量太大了,我,我不敢进去,但是我知道,妩笑姐姐进去了。”她又哭着噎了一下,“我不敢去找师傅,只有找你了。”

窕窕直起身子,面上本来一片惊慌,现在却一片肃然,她问道:“小左,那个玉露你带上了么?”

小左点点头:“我从师父那又偷拿了一瓶。”

“走吧,我们快去找妩笑,晚了恐怕,”窕窕呼吸有些错乱,勉强定下了心思说道,“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小左是捏着那根杂草过来的,听着这话,把手里捏着的那跟草,自觉的,却是慢慢地拿了出来,双手结印,布下了法阵。

法阵里凭空冒出了黑洞一般的入口,不似当时一般的情况,里头莫名地传来一阵阴风,充斥耳膜的吼叫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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