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恐惧覆盖笼罩的土地上,连空气中弥漫地的气味都是腐臭的。

妩笑从窕窕的戏园子里出来,迎面就是一阵臭味盖在自己的脸上,踏出去的脚步险些收了回来,若不是被传话陛下今日即将到达,手底下的獒犬狗奴都被派去暗地里保护着陛下,她宁愿躲在窕窕旁边听她的絮叨。而立于外头的那一刹,她其实感到了一丝怪异,这气味来得莫名,去的路上还未曾闻见,怎么现在活泛起来了?

随着这种半猜疑得推理,妩笑心头的疑惑和恐慌更甚,没有人息的荒凉街道,比之地狱也不逞多让。

“嗖!”

一声怪异的却又迅猛的声响一蹿而过,妩笑惊得一回头,往那声音响动的地方看去,然而只是一根从树上枯败腐朽的枝干垂落在地,树荫下斑斑深色水渍惹得这枝干腐烂得更为厉害,倒是没有其他有生机的活物。

妩笑暗地里缓了一口气,想着既然这街道上没人,这时候住户的门窗又是全全反锁,不如施展浮萍轻功,一路略过去,一眨眼也到了歇脚的客栈,可惜了这边没有小水流,不然在水面上施展,还要更快些。

一提起水流,妩笑刚缓下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心头如打鼓一般咚咚咚得响地彻底,她狐疑而又惶恐地走到刚刚出声的地界,果然恶臭味更为刺鼻。妩笑撕了一块自己衣袍一角下的白布,轻轻沾了沾枯枝下方。

妩笑瞳孔瞪大得似乎要发散一般,看着那缕泛着粘稠黑色的血红色的腐水,贪婪地爬上了这个所谓的依附,如同蚕食一般,寸寸拾级而上,侵蚀着月白的布料。

远处若有若无地传来几声野兽般的嘶吼,伴随着天上一片乌云笼住的艳阳,一步一步地把黑暗蚕食到整个小城。

安水撩开了窗帘,看着外头刚刚还是艳阳的天气,不知被哪里来的乌云挡了光芒,此刻天气黑得像是三更天一般,连马车都相对得放慢了速度。

“这天儿莫不是要下雨了?”悦然撑着下巴打了个哈欠,“话说师兄啊,我好像还不知道,老师把我拉去崔安干什么,走亲访友串亲戚么?”

安水放下了帘子,本是微微一蹙的眉头现在也恢复了平板,正色道:“我们是去和一个漂亮丫头小聚一番,这是看现在这个情况,我们想要小聚,怕是要先帮她处理个难事。”

悦然往别处撇了一眼,笑道:“我们要解决别人的难事?那我们现在手头上的这个麻烦怎么解决了,师兄?”

安水回了悦然一个微笑:“师弟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背着人家说坏话委实非正人君子之道,然当着别人的面儿说坏话,尤其是对一个漂亮的小娃娃,你的那些道,会瞬间变成玩笑。”

悦然还想着追问为什么,却见那毫不客气地占了他们半车厢地儿的小乞丐刷得一下睁开,比杏儿还圆的瞳仁里似乎装着溪水潺潺,她坐起身来,毫不客气地拍了拍衣裳,这车厢本就不大,好在收拾得干净,她这么一拍,黄土混杂着灰尘纷纷掉落在底板上,空气都变得十足呛人。

她瞪大眼睛瞧了瞧,小红嘴巴憋起小翘鼻子一皱,十足的小孩子委屈的模样,她的眼睛太过纯洁,又带着这么副委屈的样子,看上去竟像是包了一泡泪一般,她瞧了瞧安水,又瞧了瞧悦然,又瞧了瞧安水,结果对着安水,白嫩的手指头一指:“坏人!”

安水愣了愣。

那小乞丐似乎更加委屈:“撞了我,你还在理么?”

悦然虽然很是乐得看笑话,听了这话也得为自家师兄鸣个不平,“嘿!你个小娃子,且不说我们的马车有没有撞着你,但是我师兄可是一句话都未曾说过,怎么就体现了在理二字?”

安水竟是笑出了笑纹:“师弟说得很是在理,姑娘,在下并未冒犯。”

小乞丐似乎愣了愣,只是这愣的时间有些长久,久到悦然还以为这小乞丐在暗地里琢磨了一套大计谋来对付他两,甚至以为这是地方派来的奸细在酝酿一场妹喜的祸国之乱,哪知道她呆愣愣地询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孩。”

想来安水也很是无奈,他指了指小乞丐额上的紫黄晶,说道:“你是哪家跑出来的大小姐,就算是打扮成乞丐,也该聪明些把饰品收拾起来,更何况如斯名贵的紫黄晶呢?陆中向来以紫尊男性,金尊女子,紫黄晶是阴阳调和得完美的东西,不知道多少年才出上一块。”

悦然奇了,想不到这小乞丐不光是面容熟悉,现在发觉她额上的紫黄晶,也是熟悉得不止一次啊。

小乞丐也是奇了,她摸了摸额上的挂饰,神色有些暗淡:“这东西是一个亲友当做玩物送与我的,我还根本不知道这玩意的价值。起先带着只是觉得好看,后来带着多了后竟像是有什么东西长在额上了,生根发芽了一般。以前虽有些别扭也算是习惯了,这次出门废了好大的劲儿也没把它拿下来,我也没敢向长辈们说,说了苦心准备得这般长久的逃脱不就功亏一篑了么?”

安水细细咀嚼了两个字:“逃脱?”又从头盖骨往脚趾头地打量,“这么个大家族的闺秀,不好好呆在家族中心里头享福,逃些什么。”

小乞丐也不亏是天方这边的女子,被一个大男人这般细细琢磨,面上也丝毫不见扭捏羞涩之态,反倒是更加得寸进尺地张狂道:“不用给我套近乎,你们两个大男人都把我给撞晕了,还不赔罪么?”

安水利落地一拱手:“在下的车夫驾驶不到位,冲撞了姑娘,还望海涵。接着饶有兴致地询问道:“然后呢?”

小乞丐似乎愣住了,蹙着眉头细细冥想:“然后,然后该干些什么?”

一旁的悦然都忍不住接口道:“然后就该索赔了,你看看你撞着哪儿,然后又哭又闹地向我们要钱,不给钱就跳车撞死在这个车底下。”

安水面上青筋跳了跳,有些咬牙切齿,字字都像是从牙缝蹦出来的:“师弟果然是个实在人,把自己给便宜卖了还要帮着别人点银子。”

悦然有些不好意思地呵呵一笑。

“不过,”安水又语调一转,很是一本正经道,“姑娘,他虽说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但是意见还是很不错的。”

小乞丐模模糊糊地看了一眼安水,又看了一眼悦然,又看了一眼安水,估计心里想着两个疯子变态,但不可否决好像这几个建议听着挺有用的,她玩弄着梳在一边的麻花辫,面上很是肃穆地思考,思考了一阵儿,抬起小巧的脸蛋,又很是严肃地问道:“什么是银子?”

车厢里的两个男人一致地沉默,安水叹了口气问道:“你即是连银子都不知道是什么,又何必要跑出来,何必钻到我们车底下,”叹了口气又用眼角觑了觑小乞丐手上蹭出来包扎好的伤痕,“何必让自己受伤?”

悦然用见鬼的眼神瞪着安水死人一般的脸上露出有些宠溺的神色,想了想却又释然。

“反正被撞了,好心的会帮我带一段路,再不济就把我丢在那,再寻求下一个好心人呗,”小乞丐显然是不知道自己旁边这两个男人心里头的小九九,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我记得,我好像是从未下过山的,这是那种地方,逃出来便是好的,”复而又蹙起银针一般的秀气小细眉,“我记得我逃出来之前想得好好的,要找什么人,可是要找谁呢,我要找谁呢。“

她使劲儿地捶打自己的脑袋,紫黄晶紧紧地贴着额头,不见挪动分毫。

悦然一脸惊愕,他觉得今天自己的面部夸张太过了,此时又是使劲一扯:“完了,莫不是把这个漂亮丫头给撞傻了?”

小乞丐面上的懊恼和失落不是装的,小手紧握成拳头,一下一下地捶打这自己的脑袋,安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了片刻钟却再也忍不住,起手刀落,砸在了她的后脑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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