缮国的崔安城是一个消息灵通的地儿,但消息最为通灵的还数节节客栈南来北往的商贾,十二国王室的私密,江湖间的琐事,哭丧恩怨为笑谈,佐酒正好。

一个满脸粗鄙的邋遢汉子仰面干了一晚烈酒,水渍粘在了卷曲蓬乱须髯间,四处宣扬道,“哎你们听说没?越国的可倾夫人被迎回国了。”

一旁伸着脖子的听客纷纷失了兴趣,面露鄙夷的神色,其中一个大声道:“这算啥子,俺家茅屋前边的臭叫花子都晓得的事。”

“哎哎,咋个没听完就乱招呼人呢,”那汉子道,“这次老越王死的蹊跷,那小子,才四十不到,又是个没病没灾的健壮身子,咋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呢,那越国的王城,把消息封得连个屁都没得放出来。老子有个亲戚在那王城里头当个小兵卫,听说啊,那越王的死和咱们可倾夫人有关,差点就被压进大牢了。不过那越世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硬是把夫人给保了下来。”

周围的客官起哄道:“哟哟,听说那可倾夫人是陆中第一美人,小世子不会是看上他老母了吧,啊?哈哈哈哈哈!”

谁知那领了话语的粗鄙汉子眉毛一束,怒斥道:“胡乱说个啥子东西,说是老越王极尽宠溺咱们可倾夫人,眼瞧着马上就要立后了,谁知道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那越世子就顺着孝道将可倾夫人尊为圣母太后,准备供着养着呢。这次可倾夫人回来,权当是君上念及夫人丧夫,回娘家养养,将来还得回去呢。”

“大个子,你是越国来的吧,咋么那么向着越国的说话呢。”

“噫!爷爷我可是正宗的缮国人,没跑边的,大家伙可知道,我刚从越国的王城倒了几批布料来卖卖,看到了可倾夫人回国的依仗,那家伙可大了。我问旁边一越国的,说这谁啊咋那么大阵仗,那人说是可倾夫人,越王恩准夫人回国探望,拨出的可是一国王后的最高礼仪。”

来客纷纷嚯了几声,又一个声音平地而起:“哎呀,说起来,小爷我没佩服啥人,就那越王,在位十四年,百姓没饿着冻着,一个乡下小农的屋子,修得他娘的比咱们城里的都好,那集上,啥玩意都有,还没到点就关门的禁令。说起来一个帝王三宫六院也没啥,人家就一个儿子,老婆死了只纳了个续弦的,我啊,”那人摆摆手,“也就只能当当粗人喝点浊酒,怨不得人家会成帝王呢。”

酒馆分为二层,一群穿短衣麻布的就只能呆在一层,叫一碗酒,一碟花生,站着叽叽歪歪半天,再蹭上半碗酒磨磨蹭蹭地离去撩起油腻得发光的袖子干活。二楼才是客人待着的地方,木椅木桌干干净净地摆在那处,也没得人来喧闹。

一白衣女子款款而游走在各桌之间,每到一张桌子边用指头轻拂一下,见到葱玉一般的指头上沾点灰尘,便拿出随身携带的素白帕子擦拭干净,再将帕子随手往后边一丢。

“我的妹妹!你已经换了四个客栈了,这个可是最干净的。”落在后边的男子认命地拾起女子掉落的手帕,抬起头,露出一张春风桃花般姣好的面容,唇若玫瑰,“我就是搞不懂了,你每次出来,哪里来的这么多帕子。照你这般丢弃的速度,咱们走的路都可以拿你的帕子描摹一遍了。”

前面一声白衣的女子算是终于找到了自己中意的桌子,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反复地擦拭了几遍桌椅,才拉开椅子坐下,直接将手中帕子往那男子脸上照面一丢,才道,“这般污秽的地界,也就你能泰然安处。”

声音像是白瓷碗盛上酸梅汤,冰块渣滓响叮当,听一句便感觉解了赶路半天的酷暑啊。

男子听着声音,有些陶醉,情不自禁地喊道:“老板,三碗酸梅汤。”

女子抬起面庞,月棱眉针尖一半粗细,上挑好似满月的弧度,眼眸细长,瞳仁却似珍珠般极大极黑,唇薄而色淡,肤清如脂玉,她嗤了一下,便别过头去。

男子一挑眉毛,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又大声补了一句:“老板,四碗酸梅汤。”

女子毫不客气地训道:“吃货。”

“妹妹不骂我是饭桶,哥哥已经感到很欣慰了。”

女子别过头去,再也不看面前男子一眼。

“哎,我说翘翘,你听到那下面的几个人说的没有?”男子从腰间取下描金折骨扇,刷拉一声打开,故作神秘地将扇面挡住了半边脸,凑到了女子的面前,“越王,越世子,还有那个陆中第一美人可倾夫人。啧啧,好像比我们几日间看得话本子要精彩得多啊。”

“哥!莫要忘记我们下藏玉山的任务,”女子尖眉下蹙,打断了自己哥哥随心所欲地跑题,眼神却死死盯住近在咫尺的扇骨,“离我远些。”

“。。。。。。”男子被嫌弃得一鼻子灰,把扇子往掌心一合,打了手心几遭,似乎想教训自己面前的妹妹,却又不敢下手,自己张牙舞爪纠结了半天,才咬牙切齿道,“落翘,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冰雕做妹妹。”

落翘这时候难得把脸转过来道:“香香,我也不知为何你是我哥。”

“打住!我叫降香。”

“家中长辈。。。。”

“打住!我们下山,且行且迅速。”降香滋溜滋溜地喝着酸梅汤,赌气似地咬碎嘴巴里的冰块,却又不得不问上一句,“翘翘,你可还记得我们要干嘛么?”

落翘放下手中的碗,只目光死死盯住降香,不发一言。

降香觉得自己肚子里被嚼碎的冰块好像又重新凝结成冰,而且越发变大,刚想上去缓和一下气氛,却看到落翘的脸色一下子冰封了起来,一下子将手掌凝成气刃架在了刚走过的路人脖颈之上。

正是妩笑。

妩笑感受到脖颈大动脉上紧贴着的似是精铁兵器的冰凉触感,心里有些些微的震撼,不知道对方为何一下子就想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落翘将手掌架在妩笑脖颈上之后,便再也不看她一眼,只是反复摩挲着自己月纱白衣料上沾上的一道黑痕,却越擦越模糊,身子气的止不住地发抖。

降香一看便知道自家妹妹出了什么事,忙上来打了个圆场,“抱歉啊姑娘,舍妹有些怪癖,惊扰了姑娘,希望莫要怪罪。”

妩笑好奇地将目光在兄妹两身上来回地交替,忽的一笑,眼波婉转抬眼向降香看去,“自然不会,只是觉得这姑娘的功夫好俊。”

降香被这一笑笑得心神荡漾了一番,听到这句话才正色道:“这可不是什么俊的功夫,我们一家子都有些怪疾,便是这样。”

妩笑好笑道:“那你也有咯?”

落翘咬牙切齿地声音从背后传来:“他脑子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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