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水咳嗽了一声,眼神也开始飘忽不定:“本来我也是个榆木脑子,想着这约莫是缮国狮子大开口想吞下越国,却忘记了,既然可倾夫人是一个局,这个局从三年前开始,三年的事极端诡异,且将我五国都囊括了进来。既然缮君背后还有一人,且取了越国这个屏障先开刀,想必就是想将天方均吞并,我们并不知道他们几国的计划,若是将这头一手棋子让给他们先着,怕就是一发不可收拾,我们就是连反抗的机会都不见得有,倒不如先发制人,先搓了缮国的锐气,打翻他们的计划。且听得老师说,陛下身怀了血煞之气,这个普通的大夫也是医不得的,待到可倾夫人这件事处理完毕,我们天方少说也有近一载的喘息时间,陛下就和我一起启程前往上琅虞家,药宗界之首,就算整家对这个东西没法子,也能提供些线索让我们去寻寻。”

悦然愣了一下,问道:“老师不说,集齐十二种草药便能痊愈么?”

司时长道:“可惜了,本座并不知晓那十二种草药是哪些,恐怕得陛下自己个去寻。”

悦然险些一口血喷出,当初听司时长笃定地介绍自己身上的血煞之气的时候,他还暗自庆幸得亏遇上个懂行的,虽然走了背运摊上个什么血煞之气,但是好歹还是能治的。哪知现在,完全就是拿着万万中草药去排列组合!

安水瞧着悦然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而司时长大人依旧波澜不惊的一张冰块脸,半分没有解释的样子,一拍手掌,把两人的注意吸到自己这来,这才道:“其余的事还是有些时间考虑的,关键是,眼下缮越二国的这遭棋,该怎么下。”

悦然抬起双眼,右手软趴趴地搭在金制的龙椅龙首扶手上,理所当然道:“不如,就将可倾夫人送还回缮国?”

殿上剩余的两人并没有半分惊讶的样子。

初夏,蝉鸣乍然而起,搅乱了一汪清潭,涟漪斑斑驳驳,恍若金箔碎撒,流光攒动。

可倾夫人倚在窗边,寝殿还是她原来的寝殿,只是没了人息。每日都有宫女按时送来饭肴点心,吃穿用度无不精致,她还是那个艳冠后宫盛宠不衰的可倾夫人,只是不得踏出宫殿一步。

她想起来越国时熟读的那些资料风俗,越国以信仰为尊,人人恪守底线,道比法高。这几天来,送饭的小宫女见着她态度虽是恭敬,也掩盖不住几乎要溢出的愤恨。那小宫女怕是连越王陛下的面容都没见到几次,却能对她如此,此次一窥,可见一斑。

可倾夫人闭上眼,微微仰着头,面上的五官轮廓如同玉雕一般地精致,心中暗叹道:怕是要终老在此处了。

可是就算是这等消极颓败的现实,却让她舒缓了一口气,甚是有些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公主殿下,”缮国使臣在门槛外行了一礼,方才道,“君上命臣迎接殿下回宫。”

可倾夫人倏然睁开了眸子,眼底的绯红一下子鲜活跳跃了起来,苍白得有些不似真人的面容被瞬间点亮,像是把夜明珠放在了一块只剩石衣的绝世玉料之上,一整间死气沉沉的屋子好似被窗外的暮春色惊动,引进了生机。

缮国使节只是微微抬了抬眼,便觉得呼吸一滞,连忙将眼神滴落至脚尖,再不敢向上抬起半分。

“陛下命你来此?”

缮国使臣并不知可倾夫人口中的陛下为谁,只是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君上念及公主丧夫,又远嫁他国多年,便命臣将公主接回,也好全了陛下的四年。”

可倾夫人轻轻笑了笑,“可倾已经嫁作人妇,自然君生亦生,君死我亡,既然陛下已死,我又有什么资格,回到自己的娘家安度?”声音顿了一下,却又询问道,“再者,陛下,他恩准了大人,待本宫回国?”

使节答道:“越王陛下仁厚,已经恩准公主回国,且轿撵马匹随行兵卫均已备齐,只等夫人挪步,便能够启程。”

可倾夫人秀眉蹙得越发胡乱:“难道陛下不知,我身上背负着刺杀先王的嫌疑,陛下这般行为,如何与朝堂上的大臣和越国百姓交代,放任嫌犯逃离边界么?”

“公主言重,还请挪架。”

“本宫不会走的,”可倾夫人索性又闭上了眼睛,窗外微风暖暖,似是用嫩芽的绒毛抚在最细嫩的皮肤上,痒痒挠挠的舒坦,“只是还请大人,替本宫向君上问好,可倾已嫁入越国,便是越国的臣民,并非缮国的公主。”

缮国使节沉默了半晌,方才道:“既然如此,那公主,得罪了。”

右手袖带中静静攥着的牛皮纸里,包着一种粉,能让人顷刻间昏睡。缮君临行前嘱托,无论用和方法都要将可倾夫人安全送回缮国,无论是强闯宫闱,还是绑架昏迷。

可倾夫人只觉得轻拂在脸上的风有些刺痛,这刺痛的感觉还未传入脑中,便再没了意识。

小碧潭依然清澈透亮,谁也不曾想到,里头藏着一个孩子。

“陛下,”声音婉转甜腻,正是妩笑,“缮国使节已经将可倾夫人送至轿撵处,轿撵正在王城正门外,与其余各国使臣车辆并行。”

“兵卫,轿撵,都是王后的规格?”

妩笑脆生生地答道:“是!”

“一眼便能看出么?”

“是!连轿撵下的宫女,都是王后出行的三十六一等紫衣宫女,七十二二等蓝衣宫女。陛下放心便是。”

悦然双手撑在白玉栏杆上,精致圆润的雕刻模模糊糊地摸出好像是祥云的模样,祥云寓意着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他如此这般动乱,是不是该下个罪己诏,承罪于天?

悦然笑了笑,把自己这个好笑地想法撇除了脑外,斜瞧着跪在自己身侧的妩笑,衣着面容与上次相见时无异,只是称呼从殿下改为了陛下。

“上次相救,还未曾感谢。”

“陛下不怪罪妩笑便是。”

“不想这次,老师又将你派给了我,”悦然道,“莫不是想撮合你我?”

“妩笑不敢高攀,陛下乃一国之君,必得人中之凤方能相配。”

悦然笑道:“一个玩笑罢了,你怎还这般认真回答?你可知道,这次的任务是什么?还有,在哪里完成?”

妩笑道,“自然明了,需得可倾夫人入缮国,满城皆知之时,再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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