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妹。”南宫羽姒一见着她，就站起来盈盈福身。
“三姐姐客气了。”南宫秋楚应了一声，笑问道，“娘亲今天和三姐姐倒是有空？”
“你还笑得出来！”胡醉梦冷冷地说着，瞪了一眼边上的丫鬟们，“没看到主子们说话吗？还不出去！”
毕竟这里是将军府，下人们不会随意听她的话，哪怕她是南宫秋楚的生母，在这里，也都是白谈。
看着胡醉梦气得不轻，南宫秋楚微微摆手，淡淡道：“你们都下去吧，我与娘亲有些贴几话要说。”
罗玉笙不在府里，她这个做家母的必须要出来接待，想逃，是逃不掉的。
就在丫鬟们鱼贯而出之后，胡醉梦的气性更大了，指着南宫秋楚便说道：“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翅膀硬了是吧？”
“娘亲是在为她们刚才的行径生气吗？她们是将军府的人，自然是不会听您差遣的。”
“你……”
“姨娘，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南宫羽姒看她二人要吵起来，小声提醒道，“更何况，隔墙有耳，别被好事者听去了。”
敛了敛神色，胡醉梦冷声说道：“秋楚，冬令她不大好了。”
“娘亲这是什么意思？”昨天看着南宫冬令的时候她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就不大好了？
“昨夜经过那事，她疯疯癫癫的，先头回去的时候以为她是受惊了，到今天早上还是那副模样，你爹已经找人给她看过了，怕是好不了了。”胡醉梦的声音很沉重，怎么说那都是她手里的一张王牌，现在，就这么硬生生的被人折断了。
南宫秋楚有些出神，她虽然不大喜欢那个妹妹，然而，她们到底是姐妹，听到她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还是多少有些难过的。何况，南宫冬令如果不疯癫，说不定真的能够找个好人家嫁了，凭着她的手段，也可以保证自己的位置，现在，怕是难了。
南宫秋楚这时候有点能够理解为什么胡醉梦一来就那么大的脾气了。这几天，南宫府出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先是南宫春晓小产，再是南宫夏至失宠，又是南宫冬令痴傻，如今胡醉梦的四个女儿一下子就有三个几乎没了用处。
是，南宫春晓还有机会再东山再起，但，那个吃人的家庭里看重的是眼前的既有利益。他们丝毫不担心以后会有人冲出重围，可现在什么都没有，说这个就太早了。
“若是要给妹妹找一桩好亲事，恐怕女儿是真的有心无力了。”以为胡醉梦是为了南宫冬令的事情来的，南宫秋楚不由低声说道。
“她？还管她那个没用的东西做什么？”恨铁不成钢地啐了一口，如今的胡醉梦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地位，她抓住南宫羽姒的手，一把将她推到了南宫秋楚面前，强硬地说道，“你三姐姐是个妾侍生的，就是个庶出，你那个夫君不是连秋霜都收了吗？再收一个也不成大碍吧？”
瞧着坐在那里说话不腰疼的人，南宫秋楚真是从未有过这样的气愤，她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垃圾桶，要负责帮他们解决所有的事情吗？
衡量再三，南宫秋楚莞尔一笑：“既然娘亲知道了秋霜的事情，也该清楚，女儿掌控不了将军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既然娘亲想要三姐姐嫁入将军府，这事儿还是得直接去和将军说才行。”
“要你有何用？”胡醉梦没了脾气，斥责道。
“娘亲从未觉得我有用吧？”她根本，就没有好好看过自己这个女儿，不是吗？
被南宫秋楚一句话说的吐不出任何语句，这“婚事”的商讨便也就戛然而止了。送走南宫府的人，南宫秋楚是累极了，每一次和她们面对面，她都要遭受这样的苦难，真不知道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自从跟罗玉笙在一起以后，她有了自己的空间，可以做更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过，她的麻烦也是越来越多了。
慢慢熟悉了处理将军府中的事情，闲来无事的时候南宫秋楚就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干得越多，对这些事情越上手，自然就觉得这无非就是一个模版里套出来的事情了。
闲暇的时间渐渐占据了绝大部分，眼看着嫁入将军府半年了，罗玉笙仍然只有她和秋霜两名女眷，府中倒还算清静。按照侍寝的天数来看，罗玉笙在秋霜那里待的时间总是要比南宫秋楚这儿的多一点的，但是南宫秋楚不在乎，而且她仍旧握着府中的大权，当然不会有人给她脸色看。
在妻妾和睦相处这方面，秋霜也是做得极好，她们不像南宫夏至和邓芷钰那样非得斗得死去活来，而且，秋霜只要一到南宫秋楚身边还是会积极地端茶倒水，即便她已经不需要做这些了。
天气晴好，办完手头的事情，把账本放置在一旁，南宫秋楚看了看天色，问着边上的丫鬟：“婉月，现在什么时辰了？”
“启禀夫人，再过一会儿就要到饭点了，夫人要传午膳吗？”婉月应着。
“不必了，出去逛逛吧。”来将军府这么久，她还没有出去走动过呢。
南宫秋楚才发现自己其实是个可怜人，在南宫府的时候因为各种束缚她足不出户，如今又是因为夫家的琐事而无暇出门。
躺在床上的时候南宫秋楚也会觉得，自己真的就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吗？
婉月没有阻拦，吩咐着下人帮南宫秋楚着装打扮。怎么说南宫秋楚嫁过来也有半年了，而且自从秋霜走了以后，一直都是婉月在南宫秋楚身边照顾着的，所以对于南宫秋楚的喜好，这丫头有自己的看法。大红大紫的少往身上捯饬，除非是什么必要的场合，平日里简简单单打扮着倒也挺好。
也正是因为南宫秋楚的毫不张扬，府内大多数人对南宫秋楚的印象并不糟糕，她这般姿态显得精致能干，赢得了好名声。
要说南宫秋楚身边能说话的人，其实是没有一个的，秋霜都背着她做了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她怎么还会指望其他人对她忠诚呢？
可是，日子总是要过的，哪怕是天塌下来了，活下来的人依旧还是要想办法继续生存。如今还没到那般田地，她还有得选择。
在集市中走动的时候，南宫秋楚瞧见不远处的地上有个姑娘跪着，瘦骨嶙峋的模样叫人心疼。
“去给她几个铜钱吧。”朝着婉月吩咐了一句，南宫秋楚头也不回地进了边上的客栈。
要了一间雅间点了几道没尝过的小菜，准备了一壶上好的龙井，南宫秋楚看着窗外繁华的模样，觉得好像，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贴近过真正的生活。
婉月很快就回来了，不过，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着那个小姑娘。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身上脏兮兮的，裙摆早已被磨破。
“感谢小姐肯收留我。”她一进来，便跪在地上说道。
“收留？”扫了她一眼，南宫秋楚不悦地看着边上的婉月，“怎么一回事？”
“夫人，她是卖身的。”婉月淡淡地应道。
“你给了她多少钱？”
“一贯。”
南宫秋楚有些微微的头疼，她怎么不知道如今的人这么便宜就能买到了？轻咳一声，她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拿着钱好生照料自己吧，我府中不缺人。”
“夫人是嫌弃我吗？”小姑娘怯生生地问道。
“你叫什么？”南宫秋楚避开她的问题，直截了当地问着。
“南碧珠。”她说道。
“碧珠是吧？”南宫秋楚沉吟片刻，笑道，“我府中的确是不缺人了，就算你跟着我也是没什么用处的。”
“夫人，我是卖身的，既然夫人给了钱，我愿意跟着夫人，做什么粗活都行，给吃给住就好。”生怕眼前的女人再拒绝，南碧珠跪着往前“走”了好几步，声音凄凉地喊着。
“在府中吃住得好就幸福了吗？”南宫秋楚轻笑一声，摊开一双手，问道，“你看看我的手，觉得怎么样？”
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南碧珠咽了咽口水，回答道：“夫人的手细腻光滑，像白珍珠一样，很漂亮。”
知道她这都是说出来逗自己开心的，南宫秋楚不由笑出声，继续说道：“对啊，就是这么一双什么都没做过的手，衬着我这样的人。你觉得我过得肯定比你好对不对？我的世界里有好吃的好穿的，可以说是要什么有什么，但是你知道吗？之前我所遭受的痛苦与罪过，比千斤重担还要磨人。不是生在富贵家就好的，那富丽堂皇照样能把人压弯了腰。”
南碧珠皱着眉头，像是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南宫秋楚原本也不是为了让她听懂的，她只是压抑了太久，想找一个人说说心里话罢了。因为有婉月在身边，她不方便把话说得太清楚，招呼着南碧珠坐下来一起吃饭。
大概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那姑娘顿时吓傻了眼，连忙摆着手：“我怎么能和夫人在一个桌上吃呢？”
“怎么不能？”微微挑眉，南宫秋楚抿着唇笑道，“坐吧。”
两个人吃饭都很快，末了，南碧珠怕她不肯收留自己，又乖乖地跪到一边，等着南宫秋楚喊她起来。
这一次，南宫秋楚却什么都没有说，态度与先前截然不同，只是走到她面前虚扶了一把，看她不起来，也就只丢下一句：“你若愿意跪，就跪着吧。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倒是觉着，女子也该有自己的矜持，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卑贱的。”
明明是同一个人，说话的语调变了不说，连内容都判若两人了。
南碧珠不能理解，就连她身边的婉月也不能理解。
当婉月伺候着南宫秋楚离开的时候，婉月仍旧疑惑，忍不住问道：“夫人为何不收下她呢？她这模样，看着也怪可怜的。”
“天下可怜人太多，管得了一个管不了第二个了。”南宫秋楚还记得，当初在宫宴上被众人鄙夷的那个邓芷钰。
她不就是一个可怜人吗？可当时，谁可怜她了？不是全天下的人都会被人可怜，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是无端端地可怜的。跑到别人跟前说一句“谢谢收留”就有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