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黎明，总是来得特别早。
但天启七年九月初六的这个黎明，却显得格外阴冷、血腥。
当第一缕晨光，艰难地刺破笼罩在京师上空的阴云时，一条条足以让整个官场、勋贵集团集体失声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瘟疫，疯狂地蔓延开来。
英国公张维贤，疯了！
就在昨夜，这位执掌京营数十载，权势熏天的国公爷，被发现赤身裸体，如野狗般爬在自家府邸的废墟中，口中不断发出凄厉的犬吠，见人就咬！
而成国公朱纯臣，则更加凄惨。
他死了。
死状，无法用言语形容。
据第一个冲进现场的五城兵马司官兵描述，那是一具被剥了皮的血尸，蜷缩在角落，血肉模糊，连五官都难以分辨。
而他的人皮，据说……被制成了一件“血貂裘”，连夜送进了坤宁宫！
送给那位，刚刚因为衣着朴素，而惹得天子龙颜大怒的……懿安皇后！
轰！！！
整个京城，彻底炸了！
无数听到这个消息的勋贵、官员，第一时间的感觉，不是愤怒，不是恐惧，而是……荒诞！
一种颠覆了他们数百年认知与常识的，极致的荒诞感！
皇帝，因为自己的嫂嫂穿得太朴素，所以，就杀了一个国公，逼疯了另一个国公？
还用国公的人皮，给皇后做衣服？！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这是史书上，那些以残暴著称的君王，都不敢想象的剧情！
“疯了！他疯了！朱由检彻底疯了！”
“这不是君王！这是披着人皮的恶鬼！是祸乱天下的妖魔！”
“天啊！大明……大明要亡在这疯子的手里了！”
无数府邸之内，响起了类似的，气急败坏的咆哮。
但，也仅限于在自己的府邸内咆哮。
再也没有人敢像昨天那样，串联聚集，商议着要给皇帝一个“教训”。
因为他们发现，他们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可以被规则、被祖制、被舆论所束缚的君王。
他，就是规则本身！
他用最血腥、最直接、最不讲道理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了这一点。
然而，就在这群人被恐惧扼住咽喉，瑟瑟发抖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一场远比剥皮、疯狗，更加可怕，足以颠覆整个大明经济秩序的风暴，正在紫禁城内，悄然酝酿。
乾清宫。
朱由检一夜未眠。
但他此刻，却是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丝毫不见疲惫。
他的面前，铺着一张巨大的京城地图。
而在地图旁边，堆放着的，不是奏折，而是……一摞摞刚刚从英国公、成国公府，抄没而来的账本！
金山银海！
富可敌国！
这两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这两大勋贵集团，数百年积累下来的财富。
田产、商铺、盐引、矿山……这些还只是看得见的产业。
而那些藏在密室、地窖里的，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其价值，更是无法估量！
魏忠贤在一旁，用颤抖的声音，报着初步统计出来的数字。
“启……启禀万岁爷……单……单是从两国公府抄出的现银，就……就超过了八百万两！”
“黄金，近五十万两！”
“各类珠宝、玉器、古玩，价值……价值尚无法估算！”
“这……这还不算他们遍布天下的田庄、商号……”
饶是魏忠贤这个见惯了钱财的大珰，此刻也觉得口干舌燥，心惊肉跳。
他知道这些勋贵有钱，但没想到，他们竟然有钱到了这种地步！
要知道，此刻大明朝一年的国库存银，刨去各项开支，结余下来，能有两百万两，就已经算是丰年了！
这两个蛀虫，刮地三尺，贪墨的财富，竟然抵得上大明国库数年的收入！
“八百万两？”
朱由检听着这个数字，脸上，却没有任何喜悦的表情。
他只是冷冷一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嘲讽。
“就这么点？”
“养活了数万京营兵，掌控着大明军械采买，上下其手两百余年，就刮了这么点油水？”
“他们，也配叫大明的蛀虫？”
“简直，是在侮辱‘蛀虫’这两个字！”
魏忠贤闻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我的万岁爷啊！
八百万两现银，您还嫌少？！
这要是充入国库，别说给秦良玉的白杆兵发军饷了，就是再组建十个白杆兵，都绰绰有余了啊！
似乎是看穿了魏忠贤的心思，朱由检缓缓站起身，走到了窗边。
他看着窗外那灰蒙蒙的天，声音，变得悠远而冰冷。
“这些钱，不能进国库。”
“什么？”魏忠贤猛地一愣。
“朕问你，这些钱，若是进了户部，会怎么样？”朱由检回头，看着他。
魏忠贤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回答：“回万岁爷，户部尚书会感激涕零，然后……然后这些银子，会变成官员的俸禄，边军的军饷，河道的修缮款……”
“然后呢？”朱由檢追问。
“然后？”魏忠贤卡住了。
“然后，这些银子，会经过户部、兵部、工部，层层下拨，每一层，都会被那些所谓的‘清流’、‘君子’，以‘火耗’、‘损耗’、‘手续’的名义，扒下一层皮！”
朱由检的声音，陡然变得森寒！
“最后，能有三成，落到实处，落到那些真正为国卖命的丘八，那些嗷嗷待哺的灾民手中，就算他们良心发现了！”
“剩下的七成，则会重新变成古玩字画，变成美妾豪宅，变成他们口中‘与士大夫共天下’的底气！”
“朕辛辛苦苦，冒着被天下人唾骂是暴君的风险，从勋贵这群狼嘴里抢来的肉，凭什么，要喂给文官那群同样吃人不吐骨头的狗？！”
魏忠贤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终于明白了。
皇帝的野心，远不止是杀几个人，抄几个家那么简单！
他要做的，是……彻底掀翻这张桌子！
“那……那万岁爷的意思是？”魏忠贤颤声问道。
朱由检转过身，嘴角，勾起了一抹足以让所有文官集团、士绅地主，都为之绝望的笑容。
“朕，要成立一个衙门。”
“一个，只属于朕，凌驾于户部、凌驾于所有朝廷机构之上的……金融衙门！”
他一字一顿，说出了一个让魏忠贤感到无比陌生的词汇。
“大明……皇家银行！”
“银行？”魏忠贤满脸茫然。
“对，银行！”朱由检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疯狂”的光芒！
“朕，要发行一种全新的货币！”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张早已设计好的图纸，在魏忠贤面前展开。
那是一张设计精美，工艺复杂的……纸片。
上面印着蟠龙祥云，中间，是“壹圆”两个大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大明皇家银行，天启柒年制。
“此物，名为‘龙元宝钞’！”
“以朕抄没的八百万两白银，以及后续所有抄家所得，作为储备金！”
“朕下旨，从下个月起，大明所有官员俸禄、所有军队饷银、所有商税、关税，一律，改用‘龙元宝钞’结算！”
“所有白银、黄金，非经皇家银行，不得在市面上大规模流通！”
“谁敢私下交易，以谋逆论处！”
“朕，要将这天下的钱袋子，牢牢地，攥在朕一个人的手里！”
“朕要让那些士绅地主，囤积的万贯家财，一夜之间，变成一堆……废铜烂铁！”
“轰隆！！！”
魏忠贤的脑海中，仿佛有亿万道惊雷，同时炸响！
他终于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这“皇家银行”和“龙元宝钞”的可怕之处了！
这哪里是发行新货币啊！
这分明是……是悬在所有富人头顶的一把……金融屠刀！
是一颗足以将大明数百年来的经济根基，炸得粉碎的……核弹！
“去！”
朱由检将那张图纸，拍在了魏忠贤的怀里，声音，冷酷如冰！
“把朕的旨意，传遍京城！”
“告诉那些自诩清流的东林君子们，告诉那些富可敌国的晋商、徽商们……”
“天，要变了。”
“另外……”
朱由检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派一队锦衣卫，去东林党魁首钱谦益的府上。”
“就说，组织上，念他为国操劳，特地派人……去给他家送温暖。”
“让他，第一个，来朕的皇家银行，兑换‘龙元宝钞’！”
“朕，很想看看，他那张忧国忧民的脸上，会是……怎样一副精彩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