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内的气氛,凝固如冰。
英国公夫人和成国公夫人,如同两条被抽掉了脊梁的死狗,被侍卫拖了出去。
她们留下的那滩污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臊气,却无人敢上前清理。
因为,皇帝的怒火,还未平息。
朱由检站在大殿中央,胸口依旧在剧烈地起伏着。
刚才那一声爆喝,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那是积压已久的,对这个腐朽、贪婪、愚蠢的勋贵集团的……滔天之怒!
张嫣和孙秀宁依旧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她们都被皇帝刚才那君临天下,神魔辟易的威势,给彻底震慑住了。
尤其是孙秀宁,她心中那点对皇帝的怨怼和不屑,在这一刻,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最原始的……敬畏。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那个宁折不弯的铁血将帅,会选择向这位年轻的帝王,低下高傲的头颅。
因为,他真的是……天子!
是那种一念可决万人生死,一怒可令天地变色的,真正的君王!
许久,朱由检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平复下激荡的心绪。
他转过身,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两位绝色佳人,眼神复杂。
他知道,刚才自己的怒火,有些失控,吓到她们了。
“都起来吧。”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慵懒。
张嫣和孙秀宁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垂手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朱由检走到张嫣面前,看着她那张依旧带着惊惶的俏脸,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歉意。
他伸出手,轻轻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痕。
“皇嫂,朕刚才……不是在吼你。”
张嫣的娇躯微微一颤,抬起头,迎上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面,似乎藏着她看不懂的疲惫与无奈。
“朕只是……气不过。”朱由检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萧索。
“朕在前方,与流寇、与建奴,拼死搏杀。”
“朕在朝堂,与那些只知党同伐异的文官,斗智斗勇。”
“可这群脑满肠肥的勋贵‘虫豸’,世受国恩,不想着为国分忧,却只想着在背后,捅朕的刀子!觊觎朕的江山!”
他摇了摇头,自嘲一笑:“你说,可笑不可笑?”
张嫣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天子,并非如他表现出的那般强大,那般无所不能。
他的内心深处,也藏着不为人知的孤独与压力。
一股莫名的母性光辉,在她心中升起。
她忘了君臣之别,忘了叔嫂之礼,伸出素手,轻轻握住了朱由检的手。
“陛下……臣妾懂。”
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臣妾虽然不懂国事,但臣妾知道,您……是在为这个国家好。”
朱由检微微一愣,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柔软与温暖,心中的那股暴戾之气,竟奇迹般地消散了许多。
他反手握住张嫣的手,目光,却落在了她那身朴素的宫装上。
那是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淡青色长裙,袖口处,甚至还有一丝细微的磨损。
她的头上,没有珠光宝气的凤钗,只有一根样式简单的荆钗,随意地挽着一头青丝。
若非她那天生丽质,国色天香的容貌,和那身居后宫之主多年养成的端庄气质,恐怕任谁也看不出,她就是大明的……懿安皇后。
朱由检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皇嫂,你……”
他的目光,又扫向了一旁的孙秀宁。
孙秀宁的衣着,同样简单。
虽然料子不错,但款式和颜色,都与这金碧辉煌的坤宁宫,显得格格不入。
“你们……就穿这个?”朱由检的声音,有些发沉。
张嫣有些不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小声道:“陛下,这……有何不妥吗?”
“臣妾身为六宫之主,自当以身作则,勤俭节约,为天下女子表率。”
这是她多年来,一直恪守的准则。
尤其是在先帝驾崩,国事艰难之后,她更是将自己的用度,一减再减。
在她看来,这是皇后应尽的本分。
然而,朱由检听了这话,却是勃然大怒!
“表率?勤俭节约?!”
他猛地甩开张嫣的手,声音再次变得冰冷!
“谁让你这么做的?!”
“朕的女人,大明的皇后,竟然穿着这种连富商之妻,都不如的破烂衣服?!”
“头上戴着荆钗?你是想告诉天下人,朕这个皇帝,穷得连给自己的女人,买几件首饰的钱都没有了吗?!”
“你这是在打朕的脸!是在打大明的脸!”
他越说越气,在殿内来回踱步,指着张嫣,怒不可遏。
“朕在外面,抄了那么多贪官污吏,勋贵豪门,金山银海地往内库里搬,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让你们在宫里,给朕省钱?!”
“朕需要你们省吗?!”
“朕的钱,多得花不完!”
“朕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跟着朕,为朕办事,为朕分忧的人,就能吃香的喝辣的,享尽荣华富贵!”
“而朕的女人,就该穿金戴银,用最华丽的衣服,最贵重的珠宝,打扮得像天上的仙女一样!”
“这,才叫皇家的体面!这,才叫帝国的威严!”
张嫣和孙秀宁,被他这番离经叛道的言论,彻底吼懵了。
她们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女子当以德为先,以俭为美。
可到了皇帝这里,竟然……全反过来了?
“来人!”朱由检对着殿外,大吼一声。
魏忠贤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在!”
“传朕旨意!”朱由检指着张嫣和孙秀宁,对魏忠贤喝道:
“立刻!马上!去内承运库,把里面最好的绸缎,最美的珠宝,最华丽的凤冠,全都给朕搬到坤宁宫来!”
“朕要让皇后和孙小姐,从头到脚,都换上新的!”
“要多华贵,就弄多华贵!要多奢侈,就弄多奢侈!钱,不是问题!”
“朕要让她们,成为全天下最耀眼的女人!”
“还有!”朱由检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去告诉张维贤和朱纯臣,朕给他们一天的时间。”
“让他们把从朕登基以来,克扣的所有京营军饷,贪墨的所有军械款项,连本带利,给朕吐出来!”
“少一文钱,朕就从他们身上,割下一块肉来抵!”
“告诉他们,朕抄他们的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谋逆。”
“更是因为……朕的皇后,太穷了!”
“朕,要拿他们的钱,给朕的女人,买衣服!”
魏忠贤听得是目瞪口呆,心惊肉跳。
我的万岁爷啊!
您这……这理由也太清新脱俗,太……霸道了吧?!
因为皇后穿着朴素,就要抄了两个国公的家?
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但魏忠贤不敢有丝毫的质疑,他知道,皇帝说得出,就绝对做得出!
“奴婢……遵旨!”
他磕了个头,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他知道,京城,又要变天了。
而这一次,风暴的中心,竟然只是因为……
一个贫穷的帝国皇后,和她头上那根,再普通不过的,荆钗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