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北郊。
寒风如刀,卷起漫天尘土。
一支名为“闯塌天”的流寇,在首领高迎祥的带领下,正席卷着周边州县,声势浩大,直逼京城。
他们的人数号称十万,实际上,能战之兵不过两万,其余皆是裹挟来的饥民。
但这两万兵,却是个个悍不畏死,因为他们的背后,站着晋商与蒙古人的影子。
粮草、兵器、情报……源源不断地支持,让他们这股流寇,比寻常的饥民暴动,要难缠百倍。
此刻,朱由检就站在这片肃杀的战场前沿。
他没有待在重兵护卫的中军大帐,而是亲身立于阵前,身上只穿着一件寻常的黑色常服,连甲胄都未曾穿戴。
凛冽的寒风,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那张年轻而俊美的脸上,却带着一丝病态的兴奋。
在他的身后,是三千“破军营”!
三千名士兵,排成三列横队,鸦雀无声。
他们手中的武器,不再是老旧的火铳和长矛,而是一种全新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长管火枪。
--燧发枪!
这是朱由检利用从勋贵府里抄来的金银,以及他超越这个时代的兵器知识,让兵仗局日夜赶工,打造出的第一批划时代武器!
射程更远,射速更快,无惧风雨!
在他们的阵地前,还摆放着数十门黑黝黝的小型火炮,炮口旁,堆放着一枚枚拳头大小的球形铁疙瘩。
--开花弹!
这三千人,便是朱由检敢于亲赴战场的底气!
是他的心血,也是他用来重塑大明军事格局的第一块基石!
“陛下,流寇势大,您千金之躯,还请退回中军!”
先锋大将周遇龙,浑身披挂,手持长槊,立于朱由检身侧,满脸焦急地劝说道。
这位从午门杀戮场里脱颖而出的“凶煞饿狼”,如今也已是破军营的统领,对朱由检忠心耿耿。
他实在不理解,皇帝为何要以身犯险。
朱由检没有回头,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远处地平线上,那逐渐清晰起来的,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流寇大军。
“遇龙,你怕吗?”他轻声问道。
“为陛下效死,末将万死不辞!”周遇龙毫不犹豫地答道。
“朕不是问你这个。”朱由检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疯狂,“朕是问你,看到这么多‘军功’,这么多‘封地’,朝我们冲过来,你……兴奋吗?”
周遇龙一愣。
军功?封地?
他顺着皇帝的目光看去,看到的只有黑压压的人头,听到的只有震天的喊杀声。
那是敌人!是会要他们命的流寇!
可在皇帝的口中,这些人,仿佛都变成了一块块等待收割的肥肉。
“陛下……末将不解。”
“你很快就会解了。”朱由检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传朕旨意!”
“破军营,准备迎敌!”
“第一排,自由射击!”
“开花弹,给朕往人多的地方招呼!”
“遵命!”周遇吉虽然心中充满疑惑,但还是立刻大声传令。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三千破军营将士,动作整齐划一,几乎在同一时间举起了手中的燧发枪。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那汹涌而来的人潮。
“杀啊!冲进去!抢钱!抢粮!抢女人!”
流寇的前锋,是一群挥舞着大刀长矛,衣衫褴褛却面目狰狞的悍匪。
他们看着对面那稀稀拉拉,似乎不堪一击的明军阵列,眼中充满了贪婪与不屑。
在他们看来,这和以往遇到的那些一触即溃的官军,没什么两样。
然而,这一次,他们错了。
当他们冲进一百五十步的距离时。
“砰!砰!砰!砰!”
一阵炒豆子般密集而清脆的枪声,骤然响起!
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只有一片尖锐的爆响!
冲在最前面的数百名流寇,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身体猛地一震,随即身上爆开一团团血雾,惨叫着栽倒在地!
燧发枪的精准度和杀伤力,远超他们认知中的任何火器!
流寇的冲锋势头,为之一滞。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
“砰!砰!砰!”
第二排的破军营士兵,已经上前一步,扣动了扳机!
又是一片人仰马翻!
紧接着,是第三排!
三段式射击!
连绵不绝的弹雨,形成了一道死亡之墙,冲在前面的流寇,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般,成片成片地倒下!
“轰!轰!轰!”
与此同时,那数十门小型火炮,也发出了怒吼!
一枚枚黑色的开花弹,拖着尖啸,划过天空,精准地砸入了流寇最密集的中军!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那些铁疙瘩落地之后,只是冒出一股青烟。
一些流寇好奇地围了上去。
下一秒!
“轰隆--!”
剧烈的爆炸,猛然发生!
无数烧得通红的铁片和钢珠,夹杂着破碎的弹体,向四面八方疯狂溅射!
爆炸中心数十步范围内,瞬间被清空!
残肢断臂,血肉横飞!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这如同天罚般的景象,彻底击溃了流寇的心理防线!
“妖术!这是妖术!”
“官军有天雷助阵啊!”
“跑啊!”
前一刻还悍不畏死的流寇大军,瞬间崩溃了!
他们扔掉武器,哭爹喊娘,掉头就跑,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高迎祥在中军大营,看得目瞪口呆,浑身冰冷。
他完全无法理解,自己引以为傲的精锐,为何在官军面前,连一个回合都撑不住,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那是什么火器?为何如此犀利?!
周遇龙也看傻了。
他张大了嘴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就是皇帝所说的“新军”?
这哪里是打仗,这分明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他终于明白,皇帝为何如此镇定,为何说那些流寇是“军功”和“封地”了。
有此神兵利器,何愁天下不定!
“陛下……神威!”周遇龙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转身就要跪下。
然而,朱由检却做出了一个让他,乃至全军都匪夷所思的决定。
“传令!”
朱由检的声音,冰冷而不容置疑。
“全军,向两侧散开!”
“在阵中,给他们……让开一个口子!”
“什么?!”周遇吉大惊失色,“陛下!万万不可!此乃纵敌之举啊!正该趁势追杀,一举全歼此獠!”
“全歼?”朱由检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疯狂,让周遇吉不寒而栗。
“朕若是想全歼他们,何须亲临此地?”
他抬起手,指向流寇溃逃的方向,那个方向,并非京城,而是……东北方!
关外的方向!
“遇龙,你以为朕今日来此,只是为了剿匪吗?”
朱由检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魔力。
“不。”
“朕不止要剿匪,朕还要……‘喂寇’!”
“喂寇?!”周遇吉彻底懵了。
“这股流寇,背后有蒙古人的影子,他们若是全军覆没,蒙古人只会另寻犬牙。”
朱由检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到极点的弧度。
“但朕,若是将这股被打残了的,饿疯了的豺狼,故意放出去呢?”
“放他们去关外,放他们去辽东,放他们……直奔皇太极的大营!”
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天灾”的光芒,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只是棋子。
“朕要让这股饥饿的豺狼,去替朕咬开皇太极那坚硬的龟壳!”
“让他们去关外抢,去关外杀,去把建州女真的后院,搅个天翻地覆!”
“朕要让皇太极知道,什么叫引狼入室,什么叫焦头烂额!”
“两虎相争,朕来收尸!”
朱由检张开双臂,迎着猎猎寒风,发出一阵低沉而疯狂的笑声。
“这天下,不过是朕的猎场罢了!”
“流寇是朕的军粮,八旗……亦是朕的军粮!”
周遇龙呆呆地看着皇帝的背影,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了。
眼前的这位帝王,他的心思,早已超出了凡人的揣度。
他不是在平定一场叛乱。
他是在下一盘,以整个天下为棋盘,以万民、流寇、乃至关外的八旗铁骑为棋子的……惊天大棋!
而他自己,既是棋手,也是掀翻棋盘的……天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