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一个字,如平地惊雷,炸响在奉天门前!
马致远迎着数百道各异的目光,迎着朱棣那志在必得的眼神,笑了。
那笑容,三分讥诮,七分狂傲!
“既然燕王殿下如此抬爱,非要为我马致远搭台唱戏。”
“那致远,今日便却之不恭!”
“就在这奉天门前,当着满朝文武,献丑了!”
何等狂妄!
何等嚣张!
他竟真的接下了这必死之局!
太子朱标心头猛地一沉,藏在袖中的手,已是冷汗涔涔。
太医院那被降职的副院判刘福,嘴角已经咧到了耳根,眼中满是恶毒的快意。
等着吧!
小子,你马上就要从神坛跌落,摔得粉身碎骨!
燕王朱棣的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的弧度。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你马致远越是自信,待会儿跌得就越惨!
“好!国舅果然有担当!”
朱棣朗声大笑,对着身后的张玉一摆手。
“张玉,还不快让国舅爷为你诊治!”
那名为张玉的悍将,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前来,一双虎目死死盯着马致远,气息微弱,却带着一股军人特有的彪悍与审视。
然而。
出乎所有人意料。
马致远,竟连动都没动。
他甚至,没有去看张玉伸过来的手腕。
他只是负手而立,那双清澈的眸子,如最锋利的刀,在那悍将张玉的身上,从头到脚,一寸寸扫过。
从他发紫的嘴唇,到他惨白的印堂,再到他看似稳如磐石,实则微微颤抖的指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个故作玄虚的年轻人。
终于。
马致远开口了。
“燕王殿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你,在撒谎。”
轰!
仿佛一道无形的九天神雷,狠狠劈在了每个人的天灵盖上!
满朝文武,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懵了!
燕王朱棣脸上的爽朗笑容,如同被冰封的湖面,瞬间凝固!碎裂!
太子朱标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马致远无视了所有人震惊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讥诮的弧度,声音陡然转寒,如腊月风雪!
“他这病,根本不是什么随你征战北境,留下的顽疾!”
“而是强行修炼一门至刚至阳的内家心法,妄图突破关隘,却导致真气逆行,冲断经脉,走火入魔!”
“此刻他五脏六腑已如烈火烹油,全凭一口悍不畏死的军中煞气,吊着最后一口气。”
“再拖一刻钟,心脉一断,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活!”
他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如两柄出鞘的利剑,直刺朱棣!
“燕王殿下,我说的……”
“对,还是不对?!”
一语既出,满场死寂!
朱棣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扒光了衣服,赤身裸体地扔在了这广庭大众之下!
他精心编织的“爱护麾下”、“为国求医”的完美人设,被马致远这轻飘飘的几句话,撕得粉碎!
这哪里是诊断?
这分明是审判!
诛心!
赤果果的诛心之言!
张玉那原本还带着审视的眼神,此刻只剩下了无边的骇然!
因为马致远说的,一字不差!
他看着朱棣那难看到了极点的脸色,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神情淡漠,却仿佛执掌生死的年轻人,心中最后一丝疑虑,烟消云散!
“马……马神医……”
他声音嘶哑,带着一丝哀求。
马致远却不再看他,目光始终锁定着朱棣。
“怎么?”
“燕王殿下,不打算给我一个答复吗?”
“还是说,你这位爱将的性命,在你眼里,还不如你的面子重要?”
字字如刀,刀刀见血!
朱棣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国舅……神目如炬!”
“请……救人!”
他终究,还是低头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向这个他原本想用来当做垫脚石的年轻人,低头了!
马致远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早说不就完了。”
他施施然走到张玉面前,右手一翻,一个古朴的针囊已然在手。
“看在你是个为国流过血的汉子份上,今日,破例救你一命!”
话音未落,他并指如电!
一根三寸长的银针,已然夹在指间!
“此为我马家‘龙门十三针’残篇第一式,歧黄九针!”
“第一针,刺人中,定神魂!”
嗡!
银针破空,带起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吟,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张玉人中穴!
快!准!狠!
在场懂行的御医,无不瞳孔地震!
“第二针,封膻中,锁心脉!”
又是一道银光闪过,快到让人眼花缭乱!
朱棣死死盯着马致远的动作,他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深处,惊涛骇浪!
他能感觉到,随着马致远每一针落下,张玉体内那股濒临溃散的狂暴气息,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镇压,梳理,归于平静!
这是医术?
这他妈是神仙手段!
“第三针,破气海,泄浊气!”
当第三根银针刺入张玉丹田气海穴的瞬间!
异变陡生!
“噗--!”
一直站得笔直如枪的张玉,猛地弯下腰,张开嘴!
一口黑紫色的粘稠血液,如同墨汁般,夹杂着碎肉块,狂喷而出!
那血液落在奉天门前的汉白玉石砖上,竟发出一阵“滋滋”的腐蚀声,冒起一缕缕腥臭难闻的黑烟!
“啊!”
有胆小的文官吓得惊叫出声,连连后退!
而张玉,在喷出这口淤血之后,那张惨白如纸的脸,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了红润的血色!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一个溺水之人终于呼吸到了第一口新鲜空气,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狂喜与不敢置信!
他试探着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只听得周身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如炒豆子一般!
随即,在数百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这位燕王麾下的悍将,竟猛地转身,“扑通”一声,双膝重重跪地!
对着马致远,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声震于地!
“神医救命之恩,张玉,永世不忘!”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神迹般的一幕,震撼得无以复加!
起死回生!
这他妈就是活生生的起死回生啊!
朱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看着跪在地上,气息不但恢复,甚至比之前更加凝练精纯的张玉,看着那个收起银针,云淡风轻的马致远。
他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拳头,已经攥得指节根根发白,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带来一阵刺骨的疼痛。
但这疼痛,却远不及他此刻心中的万分之一的震动!
那不是忌惮。
那是一种……恐惧!
是对一种自己完全无法理解,无法掌控的力量的本能恐惧!
紧接着,这恐惧,又化作了无与伦比的贪婪与狂热!
此等神鬼莫测之能!若能为我所用!何愁大业不成!
这个念头如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他整个心神!
随即,当他看到马致远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平静地望向自己时,这股狂热又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化作了彻骨的冰寒!
他,绝不会为我所用!
他是太子的人!
那么……
就必须死!
一道浓烈到化不开的凛冽杀机,在他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深处,一闪而过!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再次堆起了那标志性的爽朗笑容,大步上前,重重拍了拍马致远的肩膀。
“国舅真乃神人也!本王佩服!佩服得五体投地!”
“今晚,本王在府上设宴,还请国舅务必赏光,让本王一尽地主之谊,也好好感谢国舅为我挽回一员虎将!”
面对朱棣的热情,马致远只是淡淡一笑。
“燕王殿下客气了。”
“不过,今晚恐怕不行。”
“我与琴颜公主约好了,要一起研究苗疆一种新发现的草药,没空。”
他竟用朱元璋亲封的,那个曾经的刺客苗疆圣女,来当挡箭牌!
这拒绝,干脆利落,不留一丝情面!
朱棣脸上的笑容,再次僵住。
……
夜色渐深。
应天府,一处不起眼的客栈。
两名作商贾打扮的精悍男子,正跪在一间上房内,向着黑暗中的一道身影,低声汇报。
“主上,都查清楚了。”
“那马致远,确实邪门得紧!”
“他医治耿家世子,用的是闻所未闻的祛毒之术!治好皇后娘娘,更是六针退天花!”
“今日在奉天门,更是当众只用三针,就救活了燕王麾下一个走火入魔,濒死的悍将张玉!”
“还有……他治病救人,从不拘泥于望闻问切,时常会用一些奇特的铁器,甚至能看到人身体里的病灶,当地百姓,都称他为‘活神仙’!”
黑暗中的身影,沉默了许久。
良久,一个阴冷而威严的声音,缓缓响起。
“活神仙?”
“哼,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
“继续盯紧他,还有那个朱雄英,他们之间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给本王记录下来,不得有误!”
“是!”
两名探子领命退下。
黑暗中,那道身影缓缓走到窗前,推开窗户,遥望着皇城的方向,那里,是权力的中心。
月光,照亮了他那张与朱元璋有着七分相似,却更加阴鸷狠戾的脸。
正是远在西安封地的秦王,朱樉!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
“四弟啊四弟,你以为你找到了一个宝,却不知,那可能是一条能吞掉我们所有人的……过江龙啊。”
“马致远……有点意思。”
“就让本王看看,你这活神仙,究竟能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