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侯府,世子卧房。

门窗紧闭,铜兽香炉里飘散出的名贵檀香,却依然压不住那股仿佛从棺材里渗透出来的,浓郁的药味与腐朽气息。

两种味道纠缠在一起,化作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人的咽喉,令人作呕。

病榻之上,静静地躺着一具“骸骨”。

是的,骸骨。

皮肉早已萎缩,紧紧地包裹着骨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土灰色,面颊深陷,眼窝漆黑,若非那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起伏的胸膛,任谁都会以为,这是一具被盗墓贼从百年古坟里刨出来的干尸。

大明开国元勋,战功赫赫的长兴侯耿炳文,他唯一的儿子,耿瑄。

“马……国舅……”

耿炳文这位在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铁血宿将,此刻声音竟带着一丝哀求的颤抖,虎目之中,布满了血丝。

他遍请天下名医,耗尽了无数天材地宝,整整三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从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一点点被抽干生命,变成如今这副活死人的模样!

马致远,是他最后的希望!

马致远神色平静,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并未如其他大夫那般,急着上前诊脉。

他只是站在三步之外,一双眼睛,深邃得宛若寒潭,静静地凝视着病榻上的耿瑄。

一息。

两息。

三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耿炳文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这位执掌千军万马的侯爷,此刻竟紧张得手心冒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感觉,马致远看的不是病,而是在审视一具被怨魂缠身的躯壳!

“望气,已知七分病。”

终于,马致远淡淡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他这才缓步上前,伸出三根手指,搭在了耿瑄那细如枯柴的手腕上。

耿炳文瞳孔一缩!

他见过无数名医诊脉,无不是正襟危坐,凝神于寸、关、尺三部。

可马致远的手指,却仿佛活了过来!

三指时而如蜻蜓点水,一触即走;时而如灵蛇吐信,轻点要穴;时而又如重锤擂鼓,力透筋骨!

这哪里是在诊脉?

分明是一种神乎其神的,他闻所未闻的绝顶秘术!

片刻,马致远收回手,从怀中取出一枚造型奇特的银针,对着满脸疑惑的耿炳文说道:

“侯爷,我要取世子一滴心头血,用以查验病根。”

“心头血?”

耿炳文大惊失色,那可是人之精元所在,瑄儿如今这副模样,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

“放心,无碍。”

马致远不容置辩,捻起银针,在耿瑄中指指尖轻轻一刺。

一滴暗红到几乎发黑的血珠,缓缓渗出。

马致远屈指一弹,血珠精准地落入他袖中一个谁也看不见的小小凹槽。

意识沉入脑海。

【功德全能医药箱,启动!】

【血样分析中……】

【滴!分析完成!】

一副恐怖的画面,在他脑海中轰然展开!

视野之中,那本该是圆润饱满,象征着生命之源的“血气”,此刻竟已彻底畸变!

它们扭曲、干瘪,如同被魔神诅咒过的残月,边缘布满了无数狰狞的缺口!

一丝丝肉眼难见的黑色死气,正从那些缺口中疯狂溢出,贪婪地吞噬着仅存的生命精华!

这哪里是活人的血液!

这分明是一条流淌在人体之内的……九幽冥河!

【毒理分析:检测到超标‘铅’、‘汞’……以及一种未知超微金属粉末,该物质能持续破坏骨髓造血机能,与铅、汞形成慢性协同毒性反应,阴狠至极!】

好歹毒的心肠!

好恶毒的手段!

这根本不是要耿瑄病死,而是要他清醒地感受自己被一寸寸榨干,活活化作一具干尸,让耿炳文这位开国侯爷,承受这世间最残酷的绝望!

马致远心中杀意如潮,面上却古井无波。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如刀,直视耿炳文。

“侯爷。”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淬了冰的锥子,狠狠刺入耿炳文的心脏。

“世子之症,非天灾,乃人祸。”

“他不是病了……”

马致远一字一顿,字字诛心!

“是有人,想要他死!而且,是要他死在你的面前!”

“轰!”

耿炳文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僵,一股尸山血海中凝练出的滔天杀气,轰然爆发!

整个卧房的温度,仿佛瞬间降至冰点!

“国舅!此话……何意?!”

他死死地盯着马致远,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侯爷戎马一生,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马致远迎着他的杀气,夷然不惧,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有一种病,根子不在身上。”

“而在……人心!”

说罢,他大笔一挥,开出了一张看似平平无奇的扶正固本的药方。

可在转身递给药童的刹那,指尖微不可查地一动,一粒比尘埃还小的,由医药箱瞬间合成的“强效重金属螯合剂”粉末,已无声无息地弹入了那药碗之中。

“此方,每日一副,必须由侯爷您……亲手煎熬,亲眼看着世子服下,不得假手于人!”

他又盯着那尊古色古香的铜制香炉,意有所指地补充道:

“另外,从今日起,世子卧房之内,所有吃穿用度,全部换新!所有旧物,包括这炉、这香,一把火,烧个干净!”

“卧房每日以烈酒擦拭三遍,一天都不能断!”

耿炳文瞳孔骤然收缩!

这不是在治病!

这是在……清洗!在防贼!在抓内鬼!

他死死地攥紧拳头,骨节捏得咯咯作响,半晌,才从喉咙深处迸出三个字。

“我……明白了!”

那三个字里,蕴含着足以将人挫骨扬灰的无尽恨意!

马致远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当他一步踏出侯府那朱漆大门时,回头望了一眼这高墙耸立,看似固若金汤的府邸,眼神幽深如海。

他知道,那个能在长兴侯的眼皮子底下,用如此奇毒,将耿瑄折磨整整三年的黑手,绝不是等闲之辈!

一旦耿瑄的病有了起色,自己,就成了那黑手的眼中钉、肉中刺!

一场围绕“救人”与“杀人”的暗战,已然……拉开序幕!

应天的夜风带着一丝凉意拂面而来。

然而,就在他准备吐出胸中一口浊气之时,一股极淡、极雅,仿佛是三月梨花混着檀木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钻入鼻尖。

寻常人只会当是哪家大户飘出的熏香。

可马致远体内的“龙门歧黄医气”,却在闻到这香气的刹那,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猛然一滞!

他脚步未停,面色如常,甚至还对着路边行礼的百姓微笑着点了点头。

心中,却已是警钟狂鸣!

【警告!警告!检测到未知生物碱复合型神经毒素‘七日断魂香’!正通过呼吸道侵入!毒素已与宿主体内‘功德之气’发生反应,毒性放大十倍!预计三日后,神仙难救!】

该死!

马致远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不是七日,是三日!

是自己救了朱雄英,获得了‘无量功德’,这‘功德之气’竟然成了毒药的催化剂!

好一招环环相扣的毒计!

下毒之人,算准了自己会来给耿瑄治病,算准了自己会走出这道大门,甚至……连自己身负功德都算了进去!

是刚刚擦肩而过的某个“路人”?还是侯府门前那个躬身行礼的门房?

不!

马致远脑中电光火石,瞬间锁定了一个人!

是耿炳文!

是刚才他感激涕零,抓住自己手臂的瞬间!他袖口中藏的香囊!

那黑手,竟然能把棋子安插到这种地步!

好一个长兴侯府,简直是铁桶一般的筛子!

“有点意思。”

马致远嘴角缓缓上扬,勾起一抹冰冷而残忍的弧度。

他非但没有丝毫惊慌,眼中反而燃起了兴奋的火焰!

想杀我?

那就来试试!

他脚步不停,转过街角,走入一条无人小巷,右手闪电般弹出,三根银针已经捏在指间。

正是马致远最精通的,龙门十三针残篇第一式歧黄九针!

他看也不看,反手将三根银针精准无比地刺入自己后颈的“风池”、“天柱”、“哑门”三大穴!

医气催动,银针嗡嗡作响!

一股清凉之气瞬间涌入脑海,将那股盘踞在神经中枢的阴毒气息,暂时镇压了下去!

想用毒来对付一个能生死人、肉白骨,并且掌握着跨越时代医疗科技的全能神医?

简直是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他拔下银针,眼神中的杀意,已然化作了实质!

“不管你是谁,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就要有被我连根拔起,挫骨扬灰的觉悟!”

……

三日后。

一个足以震动整个应天府上层圈子的消息,如飓风般传开!

长兴侯府那位被断言必死无疑,已经形同干尸的世子耿瑄……

活过来了!

不但能开口说话,甚至还能在搀扶下,坐起来喝粥了!

长兴侯耿炳文,当场老泪纵横,命人抬着整整十大箱金银珠宝,堵在了马致远的回春堂门口,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对着回春堂的方向,纳头便拜!

“马神医!国舅爷!您就是我耿家再生父母啊!”

这一拜,让“马神医”三个字,彻底在应天府封神!

回春堂内。

马致远笑着扶起耿炳文,目光却落在了他身后,一位面色阴沉,眼神闪烁的幕僚身上。

他淡淡开口,声音却清晰地传遍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侯爷,世子体内的‘邪气’,只是被我暂时镇压,并未根除。”

“这邪气,非凭空而来,而是经年累月,由外而内,侵入骨髓。”

他端起一杯茶,轻轻吹了吹热气,意有所指地笑道:

“侯爷不妨仔细想想,世子身边,可有什么东西,是常年都在,不离不弃,却又最容易让人忽略的?”

一句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耿炳文的头上!

他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杀机!

不离不弃……最易忽略……

他猛地回头,死死地盯住了墙角那尊,他亲手为儿子求来的,燃了整整三年的……“祈福香炉”!

……

三更天,月黑风高。

长兴侯府的高墙之上,一道身影如鬼魅般落下,正是去而复返的马致远。

他开启了功德全能医药箱的“元气扫描”功能。

瞬间,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化作了无数由“气”组成的线条。

活人的生命之气,死物的衰败之气,草木的生发之气……

而世子卧房的方向,一股浓郁的,带着金属质感的黑色死气,正从一个点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如同一颗黑色的毒瘤!

就是它!

马致远身形如电,潜入房中,直扑墙角那尊铜制香炉!

他捻起一撮冰冷的香灰,放在鼻尖轻嗅。

一股和自己所中之毒“七日断魂香”同根同源,却又阴狠百倍的气息,直冲天灵盖!

好家伙!

给耿瑄用的,是能将人活活耗死的慢性奇毒!

而给自己用的,是见血封喉的急性剧毒!

那幕后黑手,既要耿瑄死得痛苦,又要自己死得迅速!

他将香灰用油纸包好,回到回春堂,立刻置于从医药箱里面,消耗功德兑换出来的显微镜下。

在放大了千倍的视野中,两种闪烁着妖异光泽的粉末,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一种,是岭南深山中断魂草的变种--“九曲断肠”!

而另一种……

马致远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名字,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开!

能与“九曲断肠”相互激发,化暴烈剧毒于无形,杀人于无声无息之中的天下第一奇毒--

“七星海棠”!

这两样东西,绝不可能同时出现在应天府!

一个可怕的念头,让他浑身冰冷!

这下毒的手法,这两种毒物的来源……

分明与他老爹留下的那张残破图卷中记载的,那个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里,专门以奇毒和巫蛊之术,操控朝堂,颠覆皇权的神秘组织……

如出一辙!

他们,竟然还存在于世间?!

他们,下一个目标是谁?!

是太子朱标?还是……龙椅上那位,一手缔造了大明帝国的洪武皇帝,朱元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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