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太医院讲堂,寂静如墓。

那撕心裂肺的咳血声,真的彻底停了。

就像一曲奏到最高潮的悲歌,被人用一把看不见的刀,瞬间斩断了琴弦!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那个刚刚还形同活尸的肺痨病鬼身上。

他虽然依旧枯瘦,但那张蜡黄的脸上,竟泛起了一丝活人的血色红润。

最让了震惊的是他的呼吸。

不再是破风箱般垂死的喘息哮鸣,而是变得悠长、平稳,带着劫后余生的安宁。

奇迹?

不!

这他娘的简直就是神迹!

刘副院判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尽,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毕生构筑的医道殿堂,在这一刻,被那个青衫年轻人用一根针,一碗药,轰然砸塌,连地基都没剩下!

“我……你……”

刘福喉咙里发出嘎嘎的怪响,双眼眼白一翻,竟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然而,没人去扶他。

那些年轻御医,眼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像最虔诚的信徒,望着自己的神祇。

那些老御医,则像被抽走了魂魄,失魂落魄地瘫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

“假的……都是假的……”

“是妖术,一定是妖术……”

马致远收回银针,看都未看昏死过去的刘福,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聒噪的苍蝇。

他要的,就是这种摧枯拉朽!

他要的,就是这种信仰崩塌!

就在此时,一道冰冷而威严,仿佛带着金戈铁马之声的嗓音,在门口响起。

“咱的国舅爷,好手段!”

众人闻声悚然一惊,回头望去,心脏瞬间停跳!

门口,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身穿龙袍的伟岸身影!

大明皇帝,朱元璋!

他身后,一排锦衣卫如狼似虎,绣春刀的刀柄在日光下泛着噬人的寒光!

整个讲堂的空气,瞬间凝固!

朱元璋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缓缓扫过全场。

最后落在马致远身上,那眼神里,有欣赏,有满意,更有深不见底的探究。

“咱听闻,有人要跟咱的国舅爷赌命?”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刚刚苏醒过来,还一脸茫然的刘福,吓得魂飞魄散,当场瘫软在地,屎尿齐流!

“很好。”

朱元璋看也未看他,径直走到马致远面前。

“从今日起,太医院,听国舅爷的!”

“谁敢不从,谁敢作梗……”

他嘴角咧开一抹残忍的笑意,吐出一个字。

“杀!”

冰冷的杀意,让所有御医如坠冰窟!

马致远却在这时,迎着朱元璋的目光,朗声道:“陛下,堵不如疏。”

“臣,想办一所医学院!”

石破天惊!

朱元璋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盯着马致远,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良久,他那布满老茧的大手,重重拍在马致远肩上。

“好!”

“咱给你钱,给你地,给你人!”

“但咱要看到,半年之内,你能给咱带出一支真正能用的兵!”

“咱还要看到,太医院这口老锅,不能被你砸了!”

“国舅,你是在走钢丝,走得好,是通天大道,走不好……”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警告,比任何话语都更令人心寒。

“臣,遵旨!”

马致远躬身领命,脊梁挺得笔直!

朱元璋的圣旨,不是一道旨意。

而是一场泼天也似的金色洪流,兜头盖脸,要将整个应天府都给淹没!

忠勇国舅!

太医院,任凭节制!

医学院“济世堂”,一月为期建设,皇城拨地,国库出钱!

这一道道旨意,比黄金更重,比权柄更烫,压得应天府的夜空,都仿佛矮了三分!

皇城东侧,一座新开的国舅府邸,朱漆大门前两尊镇宅石狮,威严得仿佛能活过来,那气派,足以让过路的王侯都自惭形秽。

府库内,一箱箱码放整齐的金锭银元宝,在烛火下晃出了一片刺眼的金海,几乎要闪瞎奉旨前来交接的内官的眼。

马致远负手立于这泼天的富贵之中,神色平静得如一潭千年古井。

心中,却无半分波澜。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金山银海,这座豪宅,连同那个尊贵无比的“国舅”封号,不过是一根根华丽的锁链。

锁住了他马致远。

而握着锁链另一头的,是奉天殿龙椅上,那位出身草莽,却心深如海的洪武大帝!

……

此刻。

乾清宫内,灯火通明,暖意融融。

朱元璋那双布满老茧,曾掀翻过一个王朝的粗糙大手,正小心翼翼地抱着怀中粉雕玉琢的朱雄英。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与疼爱,仿佛拥有了整个天下。

“标儿,你快看咱大孙!”

“壮实了!这小脸红扑扑的,比东宫里那些酸儒的脸都精神百倍!”

太子朱标侍立一旁,看着父皇与爱子其乐融融的温馨画面,眼中的阴霾散去几分,却又添上了一层更深的凝重。

“父皇,明日便是吉时,儿臣已安排妥当。”

“届时,将以我大明开国以来最高规制,告祭太庙,昭告列祖列宗,我大明皇长孙……回来了!”

朱元璋闻言,龙颜大悦,蒲扇般的大手猛地一拍大腿,殿内的烛火都跟着一跳!

“好!”

“就要这个排场!咱就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给咱看清楚,咱的雄英,是真龙天命,是上天赐给咱朱家的麒麟儿!”

而在坤宁宫。

病愈的马皇后,气色一日好过一日,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了开来。

她紧紧攥着马致远的手,那双曾看尽宫闱倾轧的眼中,此刻只有浑浊的泪水,顺着眼角的纹路不断滑落。

“好弟弟……三十年了啊……”

“我离家时,爹爹衰老得才与我一般高,他说,要守着咱们马家的根……”

她声音颤抖,讲述着那些被岁月尘封的往事,血脉的牵引,让这位执掌六宫的国母,终于找到了失落已久的慰藉。

“那柄剑……那柄锈剑,是你爹的佩剑,也是我们马家祖传的信物!”

马皇后话到嘴边,却又猛地顿住,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惧与忌讳,仿佛想起了什么恐怖的禁忌。

她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重如千钧。

“总之,你给咱牢牢记住,剑在,人在!”

与此同时,太医院。

这里已经换了天地。

正式被贬为副院判的刘福,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骨的老狗,匍匐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涕泪横流,裤裆里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骚臭。

朱元璋因为皇后的天花,顺利被治愈,又马上要祭天昭告天下,宣布长孙回归,也没真的处死刘福。

惩罚一个人,有时候让他在昔日的手下办事,死对头的手下办事,没准效果更好呢。

刘福朝着面前的太子朱标,磕头如捣蒜,额头早已血肉模糊。

“太子爷!殿下!老臣……老臣只是一时糊涂啊!”

“求您在陛下面前为老臣美言几句,老臣愿为殿下做牛做马,肝脑涂地!”

朱标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那眼神,比殿外凛冽的寒风,还要刺骨。

他一言不发,拂袖转身,径直离去。

对朱标而言,这种首鼠两端、趋炎附势的墙头草,连让他多说一个字的资格都没有。

而另一边,新官上任的太医院正院判李善长,却是春风满面,红光焕发。

他毕恭毕敬地将一份整理好的医案,用双手呈给马致远,姿态放得比尘埃还要低。

他知道,他今天拥有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个比他孙子还年轻的青年给的。

抱紧这条比龙脉还粗的金大腿,才是他下半辈子安身立命的唯一根本!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越千山万水。

北平,燕王府。

一身玄甲,尚在演武场练枪的燕王朱棣,听到密报,手臂肌肉猛然贲张!

“砰——!”

他一拳砸在身旁的梨花木兵器架上,坚硬的木架瞬间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皇长孙复生?!”

“忠勇国舅?马致远?!”

他眼中燃烧着两团熊熊的野心烈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从未有一刻放弃过!

一个死而复生的侄子,一个凭空冒出的国舅,就像两座大山,轰然压在了他通往权力之巅的龙道之上!

西安,秦王府。

秦王朱樉则显得更为阴沉,他将手中的密报凑到烛火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它化为一撮飞灰。

“一个乡野郎中,能有起死回生之术?”

“咱不信!”

他的声音,如同毒蛇在沙地上爬行。

“给咱派人去应天府,把这个马致远,给咱查个底朝天!连他三岁尿过几次床都给咱查出来!”

“咱倒要亲眼看看,他到底是下凡的神仙,还是惑乱朝纲的妖孽!”

翌日。

太庙告祭。

天色肃穆,钟鼓齐鸣,一声声,仿佛敲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朱元璋身着十二章纹的冕服,头戴通天冠,率文武百官,宗室亲王,于太庙前黑压压地肃立。

太子朱标,亲手牵着朱雄英,在万众瞩目之下,一步,一步,踏上九十九级汉白玉祭坛。

马致远作为新晋国舅,身穿一品麒麟补服,位列勋贵之首,清晰地感受着身后四面八方投来的,或敬畏、或嫉妒、或审视、或怨毒的目光。

他神色不动,心如止水,甚至都没想过,真的要一直跟他作对,甚至赌命的刘福烂命。

当朱雄英那小小的身子,在万众瞩目下,终于踏入太庙大殿门槛的一刹那!

异变,陡生!

“嗡——!”

一股无形却浩瀚如海的气场,以他小小的身体为中心,轰然席卷了整个太庙大殿!

供奉在神龛之上的,大明太祖、高祖,历代先祖的牌位,竟齐齐绽放出肉眼可见的淡淡金芒!

紧接着!

一声仿佛来自九天之上,又好似源于血脉最深处的龙吟,骤然在所有人耳边,在所有人灵魂深处,炸响!

“昂——!”

那龙吟声,苍凉、古老、威严!充满了君临天下,睥睨八荒的无上霸气!

在场所有人,上至皇帝朱元璋,下至最末等的小官,无不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臣服,双腿发软,几乎要当场跪拜下去!

朱元璋浑身剧震,双目圆瞪如铜铃,死死盯着那些绽放金芒的牌位,那张老脸上,涌现出的是前所未有的狂喜与激动!

这是……

这是列祖列宗,显灵了啊!

这是真龙天命,降世了啊!!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祭坛下的马致远,那眼神,炽热得几乎要将人当场融化!

这哪里是什么国舅?

这分明是上天赐给我大明的祥瑞!是咱朱家江山社稷的定海神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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